手将右侧案下的坐褥推到焦勖腿边,温声开口:“坐着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的事,蹲久了腿该疼了。”
她说完也不看焦勖,将经书翻到未抄的那页,提笔蘸墨接着抄了下去。余光里瞥见对面那人顿了顿,矮身在软垫上坐了下去,赵琦抿唇笑了。
帐中渐渐安静下来,只余笔墨擦过纸张和墨条均匀的打着旋儿摩擦着砚台的声音,伴随着鼻尖淡淡的墨香,叫人心底跟着不觉也静了起来。
焦勖紧绷的神情渐次松弛下来,见墨已够用一阵,他无事可做,目光慢慢落向赵琦笔下。她的一手蝇头小楷写得相当漂亮,从前她是极不爱临帖练字的,如今也能沉下心抄佛念经了,他们都变了。
焦勖怔怔地望着赵琦写出的那些经文,心不觉又开始难受起来。
“焦大人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赵琦一面抄着经文,忽地扬起脸冲他笑了下,低头边抄经边说道:“我现在腾不开手,劳烦焦大人代我写一封信,寄回陆州王府的,让我二妹妹去我的院子右厢房最内的库房中找一个金丝楠木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我儿时的一些东西,嘱咐她上京的时候帮我一并带过来。”
焦勖忙敛了情绪,笑着应了一声,取过纸笔照她意思帮她写了起来。
赵琦似是抄得有些累了,搁笔起身活动了会儿身体,状似无意般地温声同焦勖闲聊起来。
“不知不觉离开陆州已近两个月,这还是我头一次离家这么久。焦大人呢,离京这么久,还习惯吗?”
“臣在京中并无家舍,身无长物,四海皆可为家,倒还算自在。”
“焦大人不是京城人士吗,那焦大人老家是哪里?”
赵琦似乎当真只是闲聊,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
“臣幼时便入了宫,不记得家乡是何处了。”
“这样啊。”
也不知赵琦信是未信,只听她很快丢过不提,笑着又问:“焦大人之前有去过陆州吗?”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焦勖提笔的手微顿,忙敛了情绪笑着摇头:“臣离京的次数不多,并未去过陆州。”
焦勖神色平静地说完,提笔在信纸上落款收尾,仍旧垂着眼,将信纸递给赵琦,恭声问:“郡主看看这样写可还行?”
赵琦并不伸手接信,扫了一眼上面全然陌生的字迹,目光重又落在焦勖脸上。
她盯着焦勖异常平静的脸看了半天,方才伸手将信纸接了过来,笑了笑:“陆州挺美的,有机会我请焦大人去陆州做客。”
“那臣便先谢过郡主了。”
见赵琦不再追问,埋首重又抄经去了,焦勖悄悄松了口气,如果此刻还听不出赵琦在试探他,他这些年便是白活了。
也许是长生同她说了什么,她那时太小了,不可能还会记得他。焦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想不想要被她认出来,分明是害怕被她看到如今的模样的,可是心底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又始终不肯死心。
求求了,有没有人,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个漆黑可怖的世界里,那里好冷,好黑,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他那颗将死未死的心还在苟延残喘地跳动着,痴心妄想着有一日能被救赎。
赵琦笔下虽不停地抄写着经文,心思却全不在那上面,焦勖在撒谎。往常在她面前动不动就僵硬无措的人,方才却出奇地镇定,平静得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问那些话。
她原本是有更简单直接的方法可以确认的,焦毓的右侧腰眼上有一枚一寸见方大小的梅花状胎记,可是她总不能为了逼他承认去扒他的衣服吧。
赵琦恨恨地瞥了眼焦勖的腰,最好别逼她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