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过来,给他醒醒酒。”她傲然挺立,目光直直俯视着瘫倒在酒桌上的武敏之吩咐道。
侍卫听命前去泼了三桶水,将人浇得透透的,浇得武敏之躺在地上直抽搐,又是张牙舞爪,又是鬼吼鬼叫。
皇后觉得恶心,命宫人给他一通拳打脚踢,方才离开。她后悔极了让他承袭父亲官爵,也彻底放弃了让他辅佐自己的想法。但是看在母亲生前遗愿的面子上,准备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再乱来一回,她绝不客气,死刑给定他了,谁求情都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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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里的众人都忙于守丧,长安城里的太子也没偷偷快活,同样闲时都在守丧。他本来打算监国几日,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去看小婉儿的,结果碰上姥姥丧事,就暂停了行动,计划服满五个月丧再过去。
就这样五个月后,时间到了来年仲春。
太子除却小功丧服,乘车来到掖庭。
如今的掖庭已是一片萧索。人力变成了之前的三分之一,一大批上了年纪的、手脚不够麻利的宫人都被遣散出去,伙食质量持续下降,剩下的宫人也都变得面黄肌瘦。
太子看到了小婉儿,她也同样,人消瘦许多,脸颊褪去光泽,透出些许黑黄,头发也变得干枯。精气神儿跟着下滑,看着有气无力。
他当然知道如今世道艰辛,长期干旱,经济下行。不过看到有加餐的人都变成这副样子,还是大吃一惊。
一阵怜悯涌上心头,他问:“你过得很不好吗?”
小婉儿照实回答:“我过得比同僚好,比以前差。现在缺粮得很,连莲蓬面都没有了,我们这儿的口粮已经换成榆树皮面糠饼了。而且树皮面含量还在与日俱增。”
太子全然没想到外面竟已发展到这步田地,饥荒如此严重,毕竟自己的吃穿用度没有发生半点变化。他眼睛里泛起泪花。脑中迅速思索对策。
但他认为靠自己出粮只能救济到一部分人,就必须得选择,万一有更需要的得先紧着人家。若是将情况上疏给父皇母后,就得等结果。所以现在没有办法许下承诺,也就无法有效安慰。只能问道:“我这么久没过来,不知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我帮忙?”
小婉儿确实是有需要的,是工作方面的问题。她早就想说了,只是太子一直没来。
大裁员后,她被调到纺织部,那里的活儿可以坐着干,相对来说要轻松许多。工作也确实简单好学,但是她感到太千篇一律。日复一日的机械重复,很消磨灵气。
她想去往一个能够创作的司里就职,想给这世界留下一些包含着她的思想的东西,专属于她的东西。不愿白白浪费掉头脑,单纯出卖劳力平庸度过她头脑正灵光的这几年。但现在她靠自己转司是不可能的。
便借机开口请求:“太子殿下,我想和阿娘一起转去司制司任职,您看可以吗?”
司制司负责刺绣剪裁、服装制作,技术含量相对较高。等职位升上去之后,还能做设计。她喜欢那种脑力劳动,她也适合做那样的工作。
太子没了皇上皇后看着,自由了许多。不用担心动作太大被发现。这对他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他自然答应了。
小婉儿十分感激,连连行大礼道谢。不仅是为这一件事感谢,还为加餐的事感谢。如今年景这么差,加餐让她比同僚健康得多。吃树皮多对身体的危害是极大的,排泄不畅严重的还有可能死亡。她靠着多余的救济,成了同阶级中距离病痛死亡最遥远的人。
她当然希望大家都好,也想让大家都远离死亡。但是她就多一碗粥,没办法分给成百上千的同僚。分配一向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如果她只分给少数几个人,那其她人就会恨上她的。她不能分,只能独享,独享被讨厌得还轻一点。
所以,她将事情告诉了太子,他力量大,一个决策能救一群人的命,希望他能帮帮她那群可怜的同僚们。
太子觉得不好意思受人这样拜,连忙制止:“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行此大礼!”
其后他抬抬手又补充了句:“你忙吧,我这就去办。”
二人互相拜别。太子离开司彩司。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出去。如今长安是他做主。不用像之前那样,因为怕被察觉,说个三言两语立马就得回去。他还想看看其她更缺粮的人到底变成什么样儿了。都五个月没有出大明宫了,正好也能趁机走走,散散心、透透气。
他漫无目的随处观察,掖庭宫的人真的都瘦得不成样子了,面色蜡黄,比小婉儿的状态还要差许多。他很揪心,继续向前走,不成想便溜达到了一处禁区。问了掖庭令,才知道那是关押那两个异母姐姐的地方。
他还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子。记事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只听说过还有姐姐,却没见过她们。他心下好奇,走过去开门,想看望看望两个姐姐。哪知推开门一看,竟然发现她们俩都和宫人一样枯瘦,眼神还更加呆滞。[4]
她们原本正躺在草垛上发呆,听到动静,一起紧张地爬了起来,惊恐地抱在一起看着来人。
这副情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轻轻叫了声阿姐。没想到她们却越发害怕,直接将头扭向墙壁抱着头不停发抖、啜泣、哀号。
他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走过去拉着她们的胳膊介绍自己:“阿姐,我是你们的弟弟李弘啊。”
年长些的李下玉闻言转回头问:“你是武昭仪的儿子?”
妹妹也学着她转头。
李弘听到大姐的声音有些不利索,吐字也不甚清晰。许是幼时就被幽禁,常年没人交流的缘故。他还看清了她们的脸,眼睛浑浊,皮肤也早衰得厉害,她们该是二十出头结果看起来简直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很难过,很愧疚,但也只能点头称是。
一听这话,那两人更排斥他了。
“武昭仪的儿子哪能是我们的弟弟呢?我们可受不起,我们只是庶人而已。你要杀就杀,不要套近乎。”李下玉见他没有攻击性,看着很仁懦,便出口嘲讽了他两句,发泄自己的积攒下来的怨气。说罢她带着妹妹再次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太子很想沟通和解,不住道歉劝说,但两人坚决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