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从身后向雪松使了个手势,示意赶紧召侍卫过来,面上不动声色寒暄道:“顾公子是趁国子监放假了回青县探亲么?”
说起顾修怀的经历也算励志。幼年和寡母陈氏迁来青县,家境苦寒,靠街坊周济才勉强度日。他幼年时于学业上无甚天赋,考不上县学,更承担不起私学的束脩,好在城西明德书院山长是位大善人,允了顾修怀去旁听,幼年的顾修怀也是心存志向的,无奈资质平平,一篇论语就要背上大半天光景,怎么看都不是读书的料。
顾修怀十五岁那年陈氏因故过世,也就是那一年顾修怀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在学业上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天赋,更是在次年一举考中秀才,十七岁被县府举荐入国子监为贡生。
话一出口,明姝便觉得懊恼,陈氏早死,探哪一门子亲?顾修怀与他母亲关系是极好的。她飞快看了顾修怀一眼,有些抱歉。
顾修怀像没听到似的,他用火热的目光包裹住明姝,如沙漠旅人骤见冰泉,又如恶虎闻得血腥,猛地上前抓住明姝肩膀,喘着气道:“明姝妹妹,不要去做太孙妃,跟我走,跟我走好不好。”他颤抖着嘴唇,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顾修怀,你做什么?!放手!”
明姝大怒,极力挣扎,顾修怀将她锢得紧紧的,竟是死活挣脱不开,偏雪松跑去叫护卫,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这下她真真切切确认了顾修怀的不对劲,前次他虽也提出要带她走,却更为尊重她的意愿,且从未在动作上冒犯过她。
顾修怀此时行状不免又让明姝想起当日在福禄酒家他被控制的模样。
面前这人当真是他的青梅竹马顾修怀吗?
此念头一冒,明姝脸色腾地雪白,连挣扎的动作都小了,眼见顾修怀拽着明姝手臂往一处拖,竹林从中掩着一架马车,这人竟预备强行将她拖走。
“顾修怀,胆子不小啊,司三姑娘你也敢冒犯。”背后假山上忽然冒出一道声音,那声音平日听来清澈干净如泉水叮咚,此刻却似寒冰凝结透满了冷意。
一条银鞭与话音同时飞来,如灵蛇般缠上顾修怀身体,树上人手腕一转,轻轻一扯,轻而易举地将顾修怀“扑通”一声抛到距离明姝三丈外的水池里。
谢熠舟从山顶翻过,足尖轻点灵璧石,双臂一展,缓缓落到明姝跟前。
他神色有些抱歉,朝明姝略一点头:“有事耽搁了,不好意思。”转而又瞥了水池中正奋力扑腾的人一眼,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姓顾的,下次还敢不敢了?”
顾修怀哪里还说的出话?他此刻面部已泛出青紫,张着嘴巴,只有出气不见进气了。
明姝赶紧抓住太孙袖子:“冬日寒山里的水池冰冷刺骨,而且他不识水性,会出人命的。”
谢熠舟冷哼了声,却还是依言转动着手腕将人提溜上来。
顾修怀趴在地上,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缓了好一会儿,目光沿着面前那双织金绣麒麟的靴子向上游移,他努力地看向那张俊美到几乎挑不出瑕疵,创作者偏心地特地为主角制定的皮囊。
何止皮囊呢,尊贵的身份,幸福的人生,所有人的追捧,这些都是独属于主角的财富。
入京四年他又怎会不识得这位终日花枝招展招摇过市的皇太孙,他动了动唇,声音颤悠悠的,轻得像蚊子叫:“谢过太孙。”
简简单单四个字,咱们怀揣着心事正盯着明姝瞧的皇太孙甚至未着意去听,却将滋养在顾修怀心底的怨毒慢慢牵出来了。
他心里想:谢熠舟,你莫得意。若有一日你不是主角了呢?藏着这个念头,他两手抓地,竟高兴地轻微抖动起肩膀。
不过这落在其他人眼里只会觉得那是寒冷所致的颤抖。谢熠舟唤了个随身侍卫,轻瞥地上人一眼:“把人抬走,找个大夫给看看。”侍卫垂首应是,谢熠舟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扔到顾修怀边上:“人参丸,路上若觉得快死了,吞几粒保命。”
大内专供的人参丸,取千年人参精华处所得,一粒价值千金,寻常皇亲也不是轻易可得的。
直到顾修怀被送走,明姝嘴巴尚未合上:“太孙真大方。”这一瓶子得值几万两了吧,若是可以,她也想被扔到水中一会儿。
谢熠舟焉能看不出明姝心中所想,岔开话题道:“只是不想在佛门胜地造孽罢了。对了,顾修怀身上有问题,你看出来了吧。”
明姝点头:“嗯,正想和太孙详谈。”
谢熠舟歪了歪头,笑道:“走。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说罢拉过明姝连续踩踏上假山石壁及庑殿顶往高处去,他身形极快,底下熙攘的百姓只觉得头顶黑影一闪,等抬头,却什么都没见着。
须臾两人到了山顶禅堂,此处地势高,坐拥四景山最佳景致,目光所及,云岚雪顶相拥,汹涌山泉银龙般破出烟霭俯冲而下,动静相宜,画一般嵌在隔扇窗上。
明姝和太孙在窗边的漆案前面对面坐下,房中空无一人,案上红泥炉并一应煮茶器具倒是备齐。
谢熠舟直入主题道:“顾修怀被江上月控制了。”
明姝背脊微僵:“太孙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蹙眉回忆:“这次回来后我也发现顾修怀和从前大不一样,先是抛下国子监学业追我回青县,终日候在我家门口,姑姑们派了侍卫责打,他今日养完了伤明日却又来等着,心心念念地要带我逃婚。从前他虽对我有意,绝不至如此强烈的地步……”
明姝声音渐渐弱下来,心虚睃了谢熠舟一眼,无论如何她和太孙还承了未婚夫妻的名分,顾修怀行径实是在打太孙脸面。
谢熠舟面色无不妥,只一个劲儿催促道:“怎么不说了?还有什么不一样?”
明姝摇了摇头:“没有了,方才也是回来后第一次和他照面,太孙呢?有什么额外的线索?”
谢熠舟思索了一会儿,食指弯曲,一下一下扣着桌子沉吟道:“我曾远远看见一个被关在江上月神秘空间中的蒙面人,身形和顾修怀有几分像,着大燕服饰,再联想起顾修怀福禄酒家被控制过,今次又行状诡异,有此猜想并不难。”
明姝一惊,瞳孔一缩:“太孙是说今日的顾修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