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姝,你审犯人啊。”太孙忽然避开她的目光,嘴上叨叨开:“你莫问我从哪知道的这些消息,反正你记着别傻乎乎去和什么江上月合作,有的你吃亏的。我早说了,我有法子治那小子,没必要大费周章走剧情,你偏不信。”他没头没尾叽叽歪歪好一阵。
谢熠舟一贯桀骜,若有一日这人突然话多起来,那必定是心虚了。
明姝静静听他说完,没应声,也没反驳,只垂眸淡淡道:“太孙自去用你的法子治江上月,明姝也还会用自己的方式配合《东宫斗》的剧情。”
谢熠舟一听炸了,使劲揉了揉眉心,崩溃道:“司明姝,你是不是一根筋?”
明姝摇摇头:“太孙要明姝信你,做你的战友,和你做同样的选择,太孙却从未拿出十足的诚意,譬如你掌握的那些信息,从未分享给我,又凭什么要求明姝毫无保留地将身家性命交到你手上?你说你有法子对付江上月,我不知是不是真,但我却真真切切因为违抗他的剧情设定死过三次,委实不想再经历一遍了。我虽自小过得不快活,却也是极惜命的,我对未来还有希望,也想有机会去看看大好山河,而非一遍又一遍折损寿数,反复死去。谢熠舟你能明白吗?”
“除非,你将所知道的一切坦诚,我再来决定要不要同你站在一块儿。”又一阵寒风肆无忌惮侵袭了山洞,雪虐风饕,那双葡萄般水灵灵的眼睛被风吹得刺疼,腾起了朦朦的水汽,周围还染上一圈淡红,就像树梢上被风霜雨打过的一株淡粉山茶,无端惹人心疼。
谢熠舟心头一阵颤动,他自是听明白了她的心境,亦能够全然理解,一切真相几乎要从嗓子眼儿冲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说,说了于她才是灭顶的伤害。
谢熠舟摸了摸鼻子,背过身去,负手而立:“成了,别装哭了!司明姝,你我留在照云山另有一桩事情要做。”
他就这样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又是如此,每次都是如此!
明姝不去看他,俯身用力拍打裙摆上布满的雪絮,动作带着气。
只听谢熠舟又道:“我们要把南风寨端了。”
明姝动作一顿,缓缓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差点脱口骂道:“你又发什么疯?”
就凭他们二人,去挑战安平王五千叛军?
想一出是一出。
谢熠舟一眼看明白明姝脸上写满的那些骂他的话,不由挠了挠头。
开口欲解释,只听山洞外传来些声响。他面色一凛,手法娴熟地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接着又向明姝脸上招呼。
太孙动作多快,明姝不及躲避,已被他捞进怀里,脸上被他又是揉又是捏,又被抹上了一层不知什么东西。
那东西覆在脸上闷闷的,很不舒服,明姝下意识想去掀开,手却被太孙捏在手心,他弯腰凑近她耳朵说话,温柔的气息便扑在粉玉般的耳垂上:“别动。”
脚步声混杂着低语声越来越近,说话间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转到了明姝和太孙所在的山洞中。
老者已年过花甲,胸前长髯尽白,他对太孙极恭敬,一入山洞就拉着身后少年下拜行了个全礼:“寨主安好。”
他又看了看谢熠舟怀中的明姝,恭谨道:“寨主夫人安好。”
明姝:???
谢熠舟方才一通操作,已为自己换上另一副容貌,他沉着将手负在背后,变幻了声调:“起身吧,李翁,可安排妥当了?”
李翁点头,一边瞅了明姝一眼,堆起笑道:“恭喜寨主和夫人,底下已尽数处理干净,可回寨了。”
“岳父和岳母呢?”
“王二家两小子午后便下山迎去了,估摸眼下已接到亲家老爷和太太。寨里最亮堂华丽的院子预先已备下了,一定让二老住得舒心。”
谢熠舟点点头,赞赏道:“李翁,办得不错,辛苦你了。”他又低头看看怀中人:“阿榆,马上能见到爹娘了,你开心吗?”
那眼神堪称一个柔情蜜意,明姝顿时头皮发麻,心头一阵恶寒。
司姑娘脸上嫌弃尽收眼底,谢熠舟眼皮子一跳,伸手去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将本就不算齐整的发髻揉得乱七八糟。
明姝杀气腾腾地抬眼瞪他,伸手要将人推开,太孙的手臂却像钢铁一般箍在她背后,半分动弹不得。
谢熠舟斜眼看着她笑,眼尾泛过挑衅。
两人一番互动落在李翁眼里却是年轻小夫妻克制不住的恩爱互动,他身体微微一动,恰好掩住身后少年探去的视线,轻咳了声,道:\"还有一事要向寨主禀报。\"他面色有些许尴尬。
明姝目光从谢熠舟胳膊下方穿过,悄悄去看李翁背后的束发少年。从他们一进山洞,明姝就察觉少年在看他。那是一种强烈的,充满探究的目光。
谢熠舟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后脑勺按向自己胸膛。
“李翁且说,何事?”他看着李翁问道。
“老奴想为孙儿求寨主恩典。”李翁向后方少年一瞥,叹了口气道,“长生再过两月就十四了,这孩子从小跟在我这莽汉身边,没有念书的机会,老奴想让他离开照云山,送到白城的书院,去识两个字也好。”
“祖父!”谢熠舟还未回答,李长生已红着脸愤怒叫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留在东山寨!”他像一根被点燃的爆竹,眼里噼里啪啦冒着火花。
李翁脸色铁青,气得霜白长须直颤:“臭小子,闭嘴!寨主面前,哪有你喊叫的资格?”
李长生没有理会李翁,当谢熠舟不存在似的,炙热的视线径直缠上明姝:“夫人,求你将长生留在你身边,你往日不是最疼我的吗?求你了!”
“李长生!”李翁惊慌地看了谢熠舟一眼,随手抄起一根长棍狠狠往长生身上抽去:“休敢冒犯夫人!”他起势极猛,丝毫不打算留力。
李长生像一头倔犟的小兽,梗直了脖子,目光凶狠,半分不退。
“算了。”
谢熠舟极好脾气地拦下他:“李翁,长生不过是个孩子,你太苛刻了。”他目光悠悠朝长生身上一落,淡笑着说:“还是依照长生自己的意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