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从工位取来公文包,从夹层翻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颇为自豪地展示在众人面前:“看,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受资本家的奴役啦!”
“桦仓前辈,二藤前辈,花子前辈,成海前辈。”
【退职届】三个字被用力写在白纸上。
千枝认真念完几人名字,笑比哭还难看:“我要辞职啦!”
*
辞职程序走起来繁琐,进展意外很顺利。
先是课长,再是部长,最后和本部长三人一起面谈。
入职时,由社长亲自将“发令书”交到每个新入社员手中,辞职时,也是社长鞠躬送走每一位原社员。
有始有终,即便有无奈、遗憾,终究画上圆满句号。
收到千枝辞职宣言的短信时,迹部并没有太大惊讶,只简单回了句“知道了”,然后将目光挪回诺大的会议室,冰刀般一寸一寸扫过面前正擦着冷汗的董事会成员。
千枝对此早已习惯,却还是在收起手机后,忍不住自言自语感叹一句:“哎,八云,如果我失业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1LDK公寓客厅内,敞开的落地窗前,瓶瓶罐罐的颜料堆满在防水垫上。
黑发男人正专注将天然砂和白色乳胶漆混在一起,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话。
粗细不同的天然砂混上颜料,可以用来打造粗糙的油画肌理,使整幅画面更具立体感,唯一的缺点就是费材料。
浓厚的油漆味充斥于整个房间。
千枝戴上早就准备好的口罩,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杏目,继续又问:“我跟大表哥说我辞职了,他居然只回了我三个字诶,八云,你猜猜是哪三个字。”
“你是猪。”八云头也不抬回道。
千枝:“......”
“什么跟什么啊!”像支一点就着的炮仗,千枝气急败坏嚷嚷道,“你怎么可以骂我是猪!你才是!你才是猪!”
也许是怕对方疯起来,重蹈上次两人打翻颜料的覆辙,八云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连带着那对新换的黑色耳钉也无精打采。
他叹了口气,抬头屈服道:“我是猪,你是狗,行了吧?”
“不行,猪和狗有区别吗!”千枝气鼓鼓地指责道,“你还没回答刚才我的问题呢!”
“啊,什么问题啊。”八云是真没听见。
于是千枝又重复了一遍,当事人这才手指摸索起下巴,假装一番苦思冥想后,回答说:“应该会吧,毕竟你失业了又不影响富婆的身份嘛。”
千枝对“富婆”这个称呼很满意,骄傲地掸了掸裙摆:“富婆也不是随便叫的,拿钱办事,你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要什么诚意。”按照两人以往的发展,这种时候十有八|九要开车。
八云很配合地放下画具,随后点起一支香烟,笑得痞里痞气:“比如说卖身这种吗?”
“唔,差不多吧。”千枝伸手撩了下八云耳边的碎发,轻飘飘地说,“跟我结婚吧。”
话音和烟灰同时落地。
八云很快反应过来,义正言辞回道:“开什么玩笑,我不要!”
“诶?”这回轮到千枝愣住了,“我没有开玩笑啊,八云喜欢我,我也喜欢八云,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不可以结婚吗。”
八云一阵无语:“不是这个问题吧,是——”
“那是什么问题呢。”
一抬眼,千枝正目不转望着他。
浅棕色的杏目此刻深不见底,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发怵。
“跟我结婚不好吗,学费我可以帮你出,画材我可以帮你买,个人展的画廊可以帮你租,连人都给你免费睡了。”
千枝掰着手指认真数道,每数一项,八云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最后她歪了歪头,云淡风轻问道:
“所以,你倒底还有什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