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天色晚得快,眼看着就要到了宵禁的时候,白日里川流不息的街市逐渐归于寂静,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大小店铺依次打了佯,路边的小摊小贩也收拾了摊子离去。
卖馄饨的张大娘刚收拾完自己的摊子,在腰前的麻布围裙上抹了抹手,正和一旁挑着扁担卖炭的老汉闲谈。
张大娘神色里带着打探,朝一旁紧闭着门的一间店铺怒了努嘴:“开饭馆那户人家的后人找回来了?就是刚刚那孤身一人的小丫头?”
张大娘望向的那间店铺分明有了些时日未经修缮,招牌早掉了下来,靠在一边覆满了灰尘,门檐上摇摇欲坠的蛛网因为大门开合挂下来半拉,更显得破落。
老汉也直起腰看了那户铺子一眼,冬日里的寒气侵体,他穿得单薄,因而咳了两声才应道:
“可不是吗?我听说是家里就剩那小姑娘一人了,这回拿着地契回来,说是要继承家里的营生,重新将那饭馆子张罗着开业哩!”
张大娘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转瞬嘁了一声道:“就她那瘦弱身板儿?开饭馆?菜刀都不一定抡得动吧!”
“小姑娘年纪轻轻,怪不容易的!张家媳妇,你这张嘴哟!”老汉挑起扁担作势离开,一边还叹道,“今年冬天冷得厉害,怎么我这炭卖得还不好,遭罪啊,遭罪啊......”
张大娘等那老汉蹒跚着离去,才朝他背影啐了一声:
“老不死的,活该你今年炭卖不出去!城里都供上石炭了,要不是我小本生意没几分利,买不起那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炭,谁还买你这破木炭!”
啐完她又望向那饭馆子重新闭上的门扉,神色阴晴不定,细看还带上了些许不安与惶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饭馆内。
这屋子里头的破败程度不比那摇摇欲坠的外部来得轻,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姑娘愣愣站在原地,身后背着一只瘪瘪的包袱,左手还握着地契,右手举了把木头制的锅铲。
锅铲是方才从屋脊上掉下来的,不知为何没有沾染上满屋子的灰尘,细看油光噌亮焕然一新,跟这满屋子的落魄萧索格格不入。
宁不语看了看手里的锅铲,想起方才被砸到的痛楚,“嘶”了一声,又疑惑地抬头望了望上方藏在层层蛛网灰尘下的阴影。
半点动静也无,并且因为门窗紧闭,连一丝儿的风都未曾有。
宁不语再看了看手里的地契。她怎么觉得这事儿处处透露着诡异呢?
说起宁不语和这饭馆地契的渊源,还要再往前数数。
一年前,宁不语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与她所生活的时代格格不入的世界。
她原本是小有名气的厨艺天才,顺应大数据时代的潮流,做起了美食赛道的自媒体,时常研究分享各类菜式菜谱,偶尔还开开美食直播,一时人气水涨船高。
却不知为何在一次直播中,厨房燃气突发意外,引起规模不小的爆炸,宁不语当场被炸翻了天,再醒来自己就换了个地界儿。
她花了半月的时间接受自己穿越了的事实,又花了半月的时间接受自己是个孤苦无依且还未成年的孤女的设定。
宁不语当即就无语了。
不是,她闲暇时候也看了不少穿越题材的小说影视剧,那些个主角穿越了虽然也辛苦,但至少都吃穿不愁吧?
后悔啊,上辈子要是知道自己会穿越,一定早烧高香,保佑自己投个好身。
无语归无语,日子总得过。
宁不语好一番颠沛流离挣扎求生,跟乞丐抢过馒头,河里掏过鱼虾,还东躲西藏地做了一段时间小摊小贩维持营生。
奈何时代不一样,她连食品经营卫生许可证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一天到晚被那些干着城管活计的街道司驱赶,日子过得着实不是个滋味。
后来许是她虔诚求生的势头感动了上天,宁不语遇到一位远房的表亲,被收留了月余时间,表亲还告诉她,她在这个世界的生身父母给她留了份产业,只待她一及笄,就应尽数归还于她。
宁不语一拿到地契,就谢过表亲家里,并与之拜别,启程来到了繁华的京城,要接过这所谓家里的产业。
现在地契有了,地契上白纸红字写着这块地以及其上房屋的用途,按照这个世界的法令,连带着经营许可证也有了。
就是她实在没想到,这好生生的饭馆竟然落败到这个境地,陈旧且空无一物不说,要她看,门口那招牌,分明更像是被人砸下来摔毁的。
她这是接过了个什么烫手山芋?
再说手上这莫名其妙给她一下的锅铲,分明、分明......
嗯,分明是提醒她这一路颠簸还未顾得上吃饭,腹中该是空空如也了。
配合着饥饿感,脑海里浮现的是红焖羊肉的油香、木耳笋丝的脆爽、热气腾腾的鲜汤......
奈何如今自己境地凄惶,眼前只怕暂时够不上这些美食。
宁不语咽了咽口水。
方才来的时候看到外头倒是有个馄饨摊子,就是自己身上纹银并无几两,再者她方才明明看见那卖馄饨的大娘已然在收拾摊子,今日应当是歇活不干了。
宁不语便穿过堂厅和院落,推门来到后厨,还顺路在院子里捡了几根枯柴火,准备就着灶将身上的干粮烤着吃了。
谁知她刚一推门进到厨房,就惊呆了。
眼前的厨房完全不似外头的堂屋那般破败,虽然说不上有多精致富贵,但里头的锅碗瓢盆、厨具调料一应俱全,打扫、摆放得井井有条。
最惊呆她的还是那菜案和一旁的菜篓子,上面分明摆着应季的食材,色泽新鲜,跟方才一路走来所见的破败简直形成鲜明对比,看在宁不语眼里都要闪闪发光了。
看厨房里这势头,说是方才还有人在使用都说得过去,分明不像是废弃已久的模样。
宁不语当即出了身冷汗。
这情形实在是有些离谱啊!
她左右环顾,又静耳倾听,整个房间、院落又确实是没有人在。
宁不语疑惑地往里头走了两步,却见灶台底下的炉灰里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