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两刻钟,又或者两个时辰?
李清荷手边没有计时的东西。她只知道尹昭站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
她实在熬不住了。
风一吹,将庭院里的蔷薇花吹落不少,粉白的花瓣落下来,落到了尹昭的肩头。
这男人宽肩窄腰,体态修长,长得不赖,权势又滔天,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何苦执着呢。
“你是在等小姑射仙子吗?”
微风中,李清荷的声音破开满池寂静,如一柄柔软的剑。
“你是谁?”尹昭蓦地转过身,很快确定了李清荷的方向。
“我也是妖。我知道你在等她。只可惜她早就魂飞魄散,不在人世了,”李清荷朝尹昭走近几步,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尚在流血的眼眶,“你不用等了,她死了,来不了的。”
来不及反应,李清荷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已经被尹昭死死扼住了咽喉。
“你到底是谁?”
“我名唤李清荷——”
“那个满嘴胡言乱语,说是怀了我子嗣的女人?谁许你擅出房门的?”
李清荷唇线紧绷,很是不悦,“我那是权宜之计,不然我怎么入府,怎么通知你小姑射仙子的死讯。”
她脖颈处的那只手,扼得愈发紧了。
“你满嘴谎话,我不会信你!”
“她是否银发红衣,脚戴银铃?你若不信,便去打听打听,那个妖怪不知道她死了?就算你把我掐死,她也不会死而复生……”
几乎是一瞬之间,李清荷脖颈处的桎梏骤然消失了。
尹昭的脸则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他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惨笑一声,笑意十分苦涩。
他看起来好像一堆碎成粉末的瓷片。
李清荷不自觉屏住呼吸,怕自己一呼吸,他就跟着随风而去了。
“她,她是何时故去的?”
“去年,”李清荷又补了一句,“你也看开一些,生死无常,不必挂怀。”
“是她让你来告诉我……她已故去吗?”
“正是。”
李清荷不忍再听下去。
尹昭的声音已然抖得不成样子,他后面的字字句句全都被他压抑的呜咽声吞没。而他精心养护了整整十年的江心莲随之枯萎,淡紫色的花瓣纷纷变得枯黄,落在池水中,很快沉没。
“这莲花已开,说明你们的缘分已尽。人与妖本就殊途,请节哀吧。”
李清荷知道尹昭在莲花池边守了一整夜,她也一夜没睡,倒不是因为别的,是她翻来覆去大半夜,还想不出一个可以圆谎的说辞。
一大早起来,清梦为她洗漱时,见她眼下青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便将昨夜的事情对清梦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小姐,您可真狠得下心。”
“狠?我是担心,若只是现出真身回绝他,他不肯放弃怎么办?还不如索性让他以为我死了。”
李清荷挑了挑眉,舀了一勺桂花莲子羹往嘴里送——这每日送来的早膳,不仅美味,花样也不少。
她刚咽下一口,宋嬷嬷就来敲了她房门。宋嬷嬷是这府里资历最老的嬷嬷,是帝婿的奶娘,亦当了十年的总管事。
“何事?”
“李小姐晨安。帝婿大人想邀您共进早膳。”
“我已经吃过早膳了,就不去了。”李清荷还没想出什么合理的说辞,总有些心虚。
“大人说,若是小姐用过早膳了,那便共进午膳,再不济,便晚膳。”
隔着门板,李清荷头疼得连那香香甜甜的莲子羹都吃不下了,有气无力地应了声,“那便,午膳吧。”
在房内磨磨蹭蹭到了正午,李清荷实在躲不过去,眼一闭,心一横,跨进了主屋。
主屋内,双眸依旧缠着纱布的男人被午后疏落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光线,薄唇轻抿,面色疏离。
“李小姐,我们聊聊。”
“聊什么?”
“你是谁,从何来,到何处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与小姑射仙子何时认识的,小姑射仙子又为什么偏偏选你传话。小姑射仙子是怎么死的,寿终正寝,仇杀,情杀?还有——”
尹昭顿了顿,眼底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悲哀。
“她是如何,形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