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后清晨的风带着湿冷的凉意,积水的路面让街道显得有些脏乱。
驶过水洼的车轱辘溅起一小片水花,在静谧的街道发出突兀的声响。
马车内,洛意欢面色有些凝重,简单在马车上整理过了着装,但仍不难看出她此时的装扮略显仓促,明显是匆忙下的出行,未做任何准备。
马车驶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洛意欢才后知后觉自己矛盾又可笑的行为。
昨夜分明已经狠下心离去了,饱受了良心不安的谴责,竟又在这时折返回去。
回去干什么?
去看前世她未曾见过的季砚辞落败狼狈的凄惨模样?
洛意欢仅是想过一瞬,便有些烦闷地阖上眼来,仿佛那画面就在眼前,但她丝毫不觉得痛快。
还没能在心头思虑更多,马车已是驶到了昨夜发现季砚辞的地方。
洛意欢心里一颤,还是不可抑制地撩起马车帘看向了那条已被晨光照亮的小巷中。
“停车。”
马车骤然停下,目光汇聚处,堆起山包的垃圾堆凌乱肮脏,那个僵硬的身形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自他身体周围蔓开一团污秽的水渍,叫人一时间难以控制惊愣嫌恶的表情。
没了黑夜的笼罩,槐夏倒不是那般惊恐害怕了,却仍是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是昨晚那人!”
洛意欢心头瞬间涌上一股五味杂陈的心情,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麻木了好一阵,才低低出声吩咐道:“去看看他还活着吗?”
槐夏自是不敢过去,吩咐了马夫前去查看。
马夫跳下马车,快速朝着那边走去,即使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明显的脚步声,那个身影似乎也没有半点反应,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马夫走到季砚辞身边,蹲下身来本要出声唤他,却在见到他破烂衣衫下裸露出的大片伤痕,当即抿住了嘴唇,转而伸手直接去将他翻身过来。
就在他以为这人大抵是没了气息时,突然对上一道幽沉凌厉的视线,惊得他蓦地缩回手来,当即被吓了一跳。
少年危险凶狠的眼神与他此时狼狈的处境显得极为割裂,却没由来地让人猛然感觉到一片强大的压迫感,背脊一凉,好像他不是倒在垃圾堆的可怜小狗,而是一只极具攻击性的凶兽。
马夫眨眼一瞬,少年的目光又骤然虚弱无力下去,好似他刚才看花了眼。
这时,身后传来不知何时走来的洛意欢的低声:“他还有气息吗?”
马夫喉间一噎,竟在心头生出几分是因为洛意欢的突然出现,那冷冽的眼神才突然消散的错觉。
但很快,他垂眸再去看奄奄一息的少年,又觉自己那荒唐的想法才是错觉。
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才转头回答洛意欢:“回小姐,他还活着。”
洛意欢静站在几步之外,没有再继续靠近,脸上淡冷的神情也不像是在对一个可怜之人的心疼与担忧。
她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天未亮便大老远赶路来此,只为见证一个她所报复等待的画面。
但季砚辞没死,她却不知为何微松了一口气。
她漠然转身之时,马夫背对着倒在地上的少年身体突然颤了一瞬。
无人注意到他虚弱阖上的眼眸骤然睁开,眸底密布的红血丝在这一刻显得阴鸷瘆人,漆黑的眼眸不见原有的光亮颤抖得厉害,像是紧张害怕到了极致,很快又在她步子再次顿住时,颤着眼睫迅速闭上了眼,仿佛他从未睁眼过。
片刻后,洛意欢还是没忍住回了头,目光落在那孱弱的身影上,终是抬了抬指尖,开口道:“把他抬回去,找个大夫替他看看。”
“是,小姐。”
洛意欢彻底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少年干涩破裂的唇角下,那一抹病态扭曲的笑再难抑制地在脸上绽开。
西厢的客房中忙碌一片,和前院内的清静的小庭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自清晨把季砚辞带回来后,洛意欢就没去西厢看过他一眼。
她就这么一直静坐在院中,姣好的面容上神情安静淡然,好似未被旁事牵扯思绪,眸底却一直翻涌着复杂沉重的神色。
她也不知自己怎就把他给带了回来,而带回来之后又要如何处置。
救活他,治好他,再完好无损把他送还到程家吗?
她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简直愚蠢到有些离谱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忽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槐夏匆忙跑来,气喘吁吁道:“小姐,他、他醒了,但是……”
“怎么了?”
“您还是去西厢看看吧。”
一路快步赶到安置季砚辞的客房外,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嘈杂的响声,夹杂着下人的呼声和物体碰撞掉落的脆响声,显然是一片混乱。
洛意欢大步上前,刚推开房门而入,抬眸就对上了季砚辞沉黑的眼眸。
来前虚弱无力的少年这会似乎也没好到哪去,即使已经醒来,却仿佛更虚弱了几分,并且像个受惊了的小兽,赤着脚和上身将自己缩在了角落。
不知是否是洛意欢的错觉,她看着角落缩紧的那个身形,总觉他好像和前世有些不一样。
露出的臂膀有着明显的肌肉线条,不算太过结实,但绝对称不上是孱弱,曲起的双腿挡住了身前,但整个身形看上去好像也没矮小到记忆中初见他只她一般高的样子。
她记得后来的季砚辞的确变化飞快巨大,短短大半年就蹿上一大截身高,学习骑射武术后身子更是越发结实强健。
待到他十七八的时候,就已像个成熟的男人一样,在人前褪去了枯瘦和青涩,变得高大沉稳,浑身透着说不出的气场,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眼前蜷缩在墙角的身影虽没有半分气场可言,但身形线条好似叫人看到了他那时的影子,和他此时这般处境该呈现出的模样有些割裂开来。
毕竟前世的初见已在三年前了,她记得最为清楚的是他那张招摇的脸蛋和漂亮到极致的黑眸子,身形上的差距或许是自己记得有些不清晰了。
季砚辞臂膀上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