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
像是失去平衡的冲浪者,他从亢奋的高空坠落,被感官的海啸拍中。
疲惫、沮丧、茫然……以及血腥味,混在神代千奈爱用的宝宝小熊香氛。
夏油杰没有六眼,无法整体观察自己的状态,但黏腻的触感从神经末梢反馈,因此他能大概猜测血迹覆盖的范围。
这身袍子已经完了,脚底更是潮湿一片,手掌自然不能幸免,刘海黏在侧脸……脸上也有血吗?
夏油杰空茫的目光在半空中扫过,试图在这间堆满了软垫与玩偶的安全屋里找到能反光的镜面物体。
他最终在少女清澈的瞳孔中与自己对视。
这是何等,何等恶鬼般的神情。
胃部激烈翻搅,夏油杰试图推开少女冲进浴室,但在触碰洁白肌肤的前一秒,他看清了自己的手。
被血污覆盖的,腥臭肮脏的手。
于是他下意识瑟缩了,而就在这一瞬,生理的本能终于击溃了他的意志。
夏油杰踉跄一步,重重跪倒在地。
“别看我……”
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秒,他从咽喉深处挤出一声哀鸣。
是昏过去了吗?
他现在在哪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断线的意识再次回笼。
僵硬的四肢率先发来反馈,似乎是陷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里,肌肉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接着是听觉,周围很安静,但咒术师的出色听力能捕捉到另一个心跳声。
没有离开吗?那孩子。
最后是视觉。
夏油杰缓慢转动干涩的眼球向下望去。
柔软蓬松的银色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震颤,像是月光落在他胸前。
大概是察觉到心率的变化,蜷缩在他怀中的少女打了个哈欠仰起脸来。
“晚上好,杰,”她语气轻快,仿佛这只是个与从前一样的普通夜晚,“醒了,要吃宵夜吗?”
语言系统像是在这一刻抛弃了他,夏油杰微微张合嘴唇,最终笨拙地用指尖指了指侧脸。
“啊?这个吗?”
神代千奈抬手蹭了把脸,血迹被推开成一种阴郁瑰丽的色泽,她低头看了眼被蹭脏的手心,无所谓地耸耸肩。
“没关系啦,洗个澡就好了。”
……根本就不是洗澡的事!
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诘问已经脱口而出。
“不是叫你别管我吗?!你在干什么?!”
神代千奈才不会被他吓到。
“你有这么说吗?我没听到诶,”她犀利指出,“我看你是饿昏头了,少发脾气多吃饭吧你。”
“你,你……”
在他下一句毒汁滋出之前,一块小饼干堵住了嘴。
“好吃吗?本大爷亲手买的,感恩戴德地吃下去吧!”
一边发出这等耻度爆棚的中二发言,一边手速极快地往他嘴里塞第二块第三块。
夏油杰正常状态下尚且不能如何她,如今低血糖又处于劣势方位(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挣扎下去会被神代千奈就地十字固),勉强抗拒两下干脆举了白旗。
一杯水恰到好处地递到他嘴边。
“我自己来就好。”无论如何,手脚完好的情况下让后辈喂饭也太超过了。
水杯坚定不移地抵在他唇边。
于是夏油杰明白自己除了放弃抵抗没有别的选项。
今天突然想玩过家家吗这家伙?心中腹诽着,夏油杰咽下几大口水,终于感觉自己能正常呼吸了。
然而新一轮饼干已经蓄势待发。
等到终于结束这场投食过家家,夏油杰已经被塞到半饱。
而理智也在这时落回实地。
夏油杰坐起身,少女还穿着他进门时看见的那条白睡裙,只是此时浸满了血液,令他想起很久之前的某节手工课,被插进红墨水的一朵白玫瑰。
神代千奈愤愤然敲击键盘的咔咔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夏油杰瞥了一眼,搜索框里写着“如何去除衣物上的血渍”——显然没搜到什么好方法,脸皱成一团。
“好啦,别搜了,血迹很难洗的,”他有些好笑地握住她手腕,“扔掉再买吧。”
神代千奈摇了摇头,夏油杰思索一瞬,想起这是妈妈给她买的某品牌限量款。
“那交给我处理?”不过是件小事,并不值得她愁眉不展,“买条同款替换就好,不会被看出来的。”
神代千奈犹犹豫豫。
这孩子在与家人相关的事上总有些偏执,但不算坏事,夏油杰想了想,又诱哄道:“奈奈暂且先穿哥哥买的,可以吗?”
大概是等价替换成功,小朋友高兴起来,被他哄着去浴室重新洗漱。
夏油杰看看自己又看看被血污弄脏的床铺,长长叹了口气,认命收拾起来。
“后续处理多少有些麻烦了啊,”他一面操控着咒灵将床单打包,低声自言自语,“要换这么多东西,啧,真不想和猴子打交道。”
“那你就少搞得这么脏兮兮啊笨蛋——”
神代千奈在浴室喊道。
啊啊,真不得了,开始学会教训他了嘛。
夏油杰半是气恼半是无奈,于是也小孩子气地反驳:“哈?是谁笨蛋到把浑身是血的人拖到床上啊!说到底让我躺在地板上不就好了?”
“笨蛋才会这样想!”神代千奈大声反驳,“笨蛋才会把自己搞得一身脏!笨蛋才会忘记吃饭饿到晕倒——!感恩本大爷的慈悲为怀吧!五条袈裟我穿才对!”
“自称‘本大爷’的才是笨蛋吧!”夏油杰早就想说了,“看动漫也适可而止一点啊!不说用‘妾’,至少用‘私’吧!哪怕用‘あたし’,好歹代入个女性角色也行啊!”
“俺は俺だ!!!”神代千奈一脚踹开浴室门,谢天谢地她穿着衣服,“啰嗦!我爱怎么自称怎么自称,快去洗澡!”
闹到大半夜,在夏油杰怀疑下一秒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