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头皮被削掉了一大块,血液混着因在地牢中囚禁多日凝结成块的长发,又脏又乱的粘连在脸上。
她的脸上横七竖八都是鞭痕,皮肉翻开,有些地方因不加护理都有腐烂的痕迹,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
此刻手脚筋脉尽断,疲软无力的挂在火堆顶端的一个木架上,看着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个血淋淋的恐怖怪物。
那形状之惨,让常行走于江湖的人看了都会不由的倒抽一口气。
虽然心底更多是“铲除魔教余孽和罪大恶极之人”的所谓正义感和兴奋感,但心理上仍然有些不适,总觉得这种折磨似乎有违名门正派坦荡君子之风。
事实上,五大门派中唯一一个全是女子的银月剑阁,其阁主见此惨状也确实忍不住喟叹一句:“纵然是恶人,痛快杀了就是了,何至于此?”
苍梧派众长老略有神色不自在,但是很快代掌门武天诚马上义正言辞道:“阁主有所不知,这妖女是流落在外的拙荆甥女,三个月前找过来,我等以为她是真心,全心全意对她,但她不仅与魔教仍有勾结,还狼子野心毒杀掌门师兄……这让苍梧派弟子如何忍得。”
滞了一瞬,复又冷言道:“阁主不在我苍梧,自不能代我苍梧派受这奇耻大辱和深仇大恨,对我等来说,她可不只魔教余孽这一宗罪!”
言下之意是楚绯触了众怒,让大家忍无可忍才将她折磨至此,都是她咎由自取。
银月剑阁阁主虽不以为然,但也不欲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得罪苍梧派,毕竟当下苍梧派在五大门派中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便不再言语。
楚绯感到讽刺,眼前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侠士们,他们像是某种祭祀仪式一样,把她绑在中间的木堆上,将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一个个癫狂的叫嚣着,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们眼前被烧死,真不知道谁是魔教。
他们给楚绯定了三宗罪:
一则,弑杀苍梧派掌门,是为不仁不义残忍之徒
二则,是魔教余孽企图重振魔教,是为不思悔改良知败坏之徒
三则,勾结魔教余党破坏五派关系,是为祸乱江湖用心险恶之徒
这三则没有一件是楚绯做过的,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楚绯故意激怒武从梦,最后这三日关在地牢中,武从梦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才作罢,身上这些伤痕已是她的克制之作。
整个讨伐仪式的前半程,楚绯像是已经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的接受名门正派对她的指责和讨伐,浑身上下伤口的疼痛让她控制不住的一直在微微颤抖,才让人意识到她还活着。
她尽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发现武从梦纵然耳朵受伤,还带着帷帽看着她被烧,却不见陆长岳的踪影,她心中凉凉,果然此人信不得,多亏她告诉他的功法要诀是真假掺半,纵然能习得无岐功法,也必将筋脉逆行走火入魔。
“阿绯,”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她看到她的姨母邱代云,面容憔悴的被人搀扶着走近。
“我们不嫌你出身魔教,怜你孤苦,不想你狼子野心,竟然将掌门师兄…”邱代云说着,仿佛悲伤难以自抑一般说不下去,以袖掩面哭泣。
下面一众苍梧派弟子听到后,也都纷纷面露哀戚之色,同时看着楚绯的眼神中迸射出更强烈的恨意。
也对,只有原掌门暴毙,武天诚邱代云夫妇才能顺理成章的继承掌门之位,掌控苍梧派,否则以掌门师叔那强健的身体怕是等到猴年马月呢,而他们下手,嫁祸给她这个“妖女”不是天赐的好方法吗。
楚绯好想自嘲的笑一笑,但是此时面目可怖的她笑起来更是诡异的吓人,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愚弄着过完了这短暂的一生,临死还被利用,让他们如愿以偿的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楚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矫揉作态,数十年的恨意从心底深处像藤蔓一样一点点的攀爬出来,但是她不能言语,更无力动弹,这恨意到达她眼底如墨晕染开来,让她的眼神幽深如同古井,她冷冷的注视着邱代云。
正在拭泪的邱代云本欲再作态一番,但不经意触碰到这个目光,后背一阵凉意泛来,她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迅速的避开了视线,一时到嘴边的话竟说不出来了。
楚绯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抬起头来,深邃不见底的眼珠缓慢的移动在几个人的脸庞上,邱代云、武天诚、武从梦……好似在一个一个的记住他们的样子一般。
明明她那么虚弱狼狈,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做出什么动作,明明她是那么没用懦弱的一个人……但被她盯着的几个人,却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纷纷转移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武天诚咳嗽一声,让人把邱代云扶下去,他快速的将火把扔到火堆上,在火苗蹿起的那一刻,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快点结束吧,楚绯的眼神邪性的可怕,让他不由的有点畏惧。
火越烧越大,下面围观的门派弟子想到杀死掌门的妖女得以惩戒,近乎癫狂起来,在火舌将楚绯吞没前,她的唇突然缓慢的动了起来,脸庞对着邱代云和她的女儿武从梦的方向。
武从梦抓住邱代云的胳膊,低声畏惧道:“娘,她是不是在说什么…”
邱代云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强撑道:“没有,是你看错了。”
但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楚绯在对她们说话。
那唇形分明是 ——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