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约翰:
叫我K吧。只是K,没有别的。
我经常读你的回信,我喜欢这个专栏。
除了这个专栏,我还喜欢音乐,我喜欢它无形的流动,如此温柔地渗入我的皮肤,交缠,融合。我总是很孤独,一个人生活,等待时间逝去,等待夜晚降临,等待失去意识。我做关于音乐的梦,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音乐会七点开场,十点结束。我喝很多酒,昏沉,我是只在夜晚绽放的花。
男孩,男人,女人,总是能让我恢复神采。音乐会快结束了,我身体里有个刺刺的空洞,提醒我它的存在,孤独又要刺伤我了。于是我在观众席挑选一个人,让他成为我的下一段音乐,让她渗入我的皮肤。接着,我继续喝酒,读报纸杂志,睡到第二天黄昏。
我过这样的生活很久了,久到想不起来它的开端。或许,始于一个人突然的离去,他的离去在我的身体里开了一个洞。我想疗伤,可那个空洞一直在扩张,无论多少人都填补不了它。清醒的时候,我焦虑,烦躁,无法专心。我把唱片机声音开到最大,成箱地读报刊,不让眼睛休息。
这是饮鸩止渴,对吗?可我又是如此迷恋慢慢腐烂的感觉。
.......给我写点什么吧,我读了太多别人的故事,值得一封只属于我的回信。
K
亲爱的K小姐:
你好,谢谢你亲切的来信!
迟迟没有回复你的信,请千万不要觉得我是故意不理你。其中当然有期末考试和论文的影响,我的眼睛也出了毛病,不得不接受治疗。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你在信里提出的那些难解的感受,你寻求回音的急迫,你自我袒露的真诚,都让我感受到这个读者来信专栏也许肩负着异常重要的任务。我苦思冥想该怎么写信给你,拖了又拖,总是对给出的回复不满意。最后,我刊出这篇复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觉得,无论多么拙劣的回复都比不上不给你回复造成的伤害大。
明知某种生活方式有问题,却无力摆脱,那些远见、觉察、自制统统不要了,只想漂浮在这暂时安全的暖流中......这种感觉,我也曾有过。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在之前的回信中说过,从我一出生,我母亲就期望我成为一名医生。为了这个目标,她一直严格地训练我,管教我,我知道自己没有治病救人的天分和抱负,却因为不想失去她的关注而不愿反抗。最终,我落榜了,母亲对我失望至极。我“沦落”到了新闻学院,反而发现了自己的天命所在。
我想说的是,属于我的人生,却是以一场灾难为开端的。也许,你的内心深处已具备打破枷锁的力量,只需要一次跳跃——前提是,你愿意抓住跳跃的机会。当然,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任何事,你承担着很大的精神压力,我能感受到。你不用像我当时被医学院拒绝那样,上来就是一个闷棍,打得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或许你可以一点点改变自己的生活?先关掉唱片五分钟,一刻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然后慢慢恢复自己对现实世界的感知能力,从听杂乱无章的声音开始,然后是不那么有美感的、灰暗的街道,接着是纷乱的、充满意外的生活。
不过,不面对现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觉得改变太累了,不堪重负,那么退回舒适圈也可以——毕竟它真的很舒适嘛,哈哈。
我开了个很糟的玩笑,是不是?不管怎样,我真心希望你摆脱困境,越来越好。我能为你做的事很有限,也许我再也不会收到你的回信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接下来我每一封回信结尾的“祝你安好”,都有一部分写给你。
祝你安好。
编辑:约翰·C
又及:我发现,你没有提到你的家人。我猜,你的心理状态会不会和家人有关呢?只是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我的另一个建议是寻根溯源。试着回想你的童年,孤独感第一次出现的时刻,是谁造成了这种感觉?和你的家人聊聊吧,直面创伤的成因会让你痛苦一阵子,但也会是一次很好的“信仰之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