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这让他看起来不太像生长在极地冰原的偏僻氏族。
为了抵御那样的严寒,他们的面容避免不了的粗糙,所以即使是英俊派的,也不得不在这种形势下转变为粗犷美。
男人的身上穿戴着雪色的长袍,上面扭曲着难以读懂的花纹,像是某种尚未被推广的文字。在路羽绘站到他面前后,他忽然间睁开了眼。
他冰蓝色的瞳孔之中毫无情绪,盯着她的模样像是那些行尸走肉篇里的怪物,只有着最原始的杀意和食欲。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在被注视的同时,她所感觉到的那种微妙的束缚感。
这意味着,这个怪异的男人在试图【污染】她。
必须解释一下,在这个异种横行的时代,成为天赋者之后能够得到那么优越的待遇的最重要的理由,就在于,一切异种都是存在着【污染】的。
人类太过于接近它们,试图理解它们的时候,就会同样的产生异变。这会让他们变成他们一直在追杀在唾弃的“异种”。
大多数异种是不存在理智的。
他们只有杀死其他生物的冲动。
但有些特殊的天生异种,以及一些后天异变的,却能够拥有一部分人类的记忆,以及人类的思维方式。
这会让它们变得更难对付。
就像是你知道你的亲人已经死去了。
可当年迈的老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伸手求你救救他的时候,只要不是毫无感情的人,总会动摇的吧?
杀死这样的异种,就像是再次杀死了一次亲人。
只有铁石心肠者才能对这种场景无动于衷。
——但这是不可以的。
十二主城的巡查者会配备针对污染度的检测器,过量的情绪波动正是划向污染最大的一种的可能性。
因为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污染趁虚而入。
这也是“堕落者”的由来。
奇妙的是,“信徒”不会被污染,或者说,能够污染信徒的异种,还尚未出现。
这也导致了某一种论调在那些无法成为神选者中的人很流行。那就是“十二神才是这世上如今存在的最强的异种。”
信徒们无法被异种污染,是因为他们已经受到了神的污染。
人类想要自我拯救,就应当先消除信仰。
当然这种说法称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异端和邪神,如此声张的人是会被所有的神选者当做第一敌对目标的。
而目前已经能够能确定,所谓的污染是有位格差的。
被那些能够交流的异种污染到一定程度的天赋者,再去和普通异种贴贴,仿佛是百无聊赖,千帆过尽,他们的污染度对此无动于衷。
所以有些人提出,少量的被高级异种污染,或许也是保持清醒的办法。
但这种策略被否决了。
因为从成为异种的那一刻起,这种生物就对一切的生命饱含着恶意。
与异种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因为无法自控的,外放的污染,正是“异种”的标志。
路羽绘凝视着男人的眼睛。
假如此刻有一个污染度探测器放在她身上,就能够发现她的污染度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
水声涌动。
朦胧的歌声不知道从何处而来。
环绕着这囚禁之所。
清晰直白的,是隐藏着在这之下的呼唤声。
“向我祈祷。”
“完成愿望。”
“献上祭品。”
即使眼中已经被疯狂浸染,他仍然发出着这样的声音,像一个自动又忠诚的许愿机。
有某种强烈的愿望从她的心中升腾而起,想要对眼前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说出自己作为罗修的企盼——
但路羽绘只是笑笑。
“献上祭品?”
这种诱导般的场景其实是不公平的。
因为假若是个普通人在这样的场景,当他遵循着那交易的欲望说出交易的内容,将被放在天平的另一端的,是所有在他意识里能作为代价的物品,毕竟在被“污染”的前提下进行的“许愿”,是没有多少理智可言的。
更别提在来的路上,那层出不穷的幻觉拨弄着来者内心深处那些无法平静的往事,无法抚平的伤痕。
只是很可惜,在前往这深海以前,路羽绘就已经做过了自我催眠。
如今她的意识之中能作为祈祷之物的,只有那插着三根筷子的饭堆。
剩饭们被强烈的认定为了祭品。
于是它们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她看起来虔诚而恭敬地抬高了手,看向了男人的眼睛。
然后她拔下了筷子。
“傻逼。”
伴随着这简短精炼的两个字的,是她毫不犹豫的将筷子作为武器,自上而下刺向了男人的头顶的动作。
她感觉到了迟滞的阻力,像是在水中挥舞着手臂。即使她确切地在用力,也没办法执行这份溢于言表的杀意。
而即使被这么强有力地阻拦着,路羽绘也没停下自己试图伤害这个被囚禁的男人的动作。
她甚至想要将剩饭倾倒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看看油渣能不能停留在这看起来就很干净的衣服上。
但只是在她这么做了的瞬间,她就感觉到四周传来了某种动静,像是镜子屋中的玻璃被打碎了,连接着整个世界的画面从某个地方开始出现了裂痕。
四周被压抑着的,原本并不敢冒头的混乱开始环绕周身。
那是某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混乱的,疯狂到让人无法厘清的情绪。
像是捕食者对于猎物的食欲。
而即使未曾被污染,她依然能从周围的视线中感觉到汹涌而来的恶意。那些凌乱的怪物的嘶鸣全部都混合成了同样的三个字。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像是某种诅咒。
在一切的崩塌之中,唯独那个男人是不变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