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羽绘不是天生的神明。
她成为德特伊尔的方式太突然,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身为神明的实感。
好在德特伊尔的许愿机制似乎是“系统自动运行”的,否则连原来的德特伊尔能做到的事都无法完成的她,肯定第一天就会暴露。
许愿的机制本身很简单,有些类似于交换,也就是村民们献上祭品,她在衣食住行的范围里给予村民们回报。
祭品大部分时候是狩猎队当天打到的猎物最珍贵的一部分,同时伴随有虔诚的祈祷流程,等这一切做完,祭坛上的花纹就会一圈圈的亮起,光芒散去,足够养活一个村庄的食物堆在其中。
这就是德特伊尔的【恩赐】。
主持这个祈祷仪式的正是望罗。
“我做这样麻烦的事,是为了固化大家的信仰。”
有一天羽绘偶然问起来的时候,他这样说道,“兴许神明大人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您的力量强弱,和大家对您的信仰度有关——您没意识到自己能够离开神殿的距离变得稍微更远了一些嘛?”
羽绘眨眨眼,面上不显,脚上却没忍住去丈量了一下。
然后她证实了对方的说法。
她短暂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怠惰,这么浅显的事竟然要等到望罗的提醒她才看出来。
但她的奋进思想就像是一条搁浅的咸鱼一样,只是短暂的挣扎了一下,就很坦然的摊平了回去。
“没关系,我不需要变的多强。”羽绘说,“作为这座神庙的神明,我只需要足够满足摩纳尔的愿望就够了。”
望罗的表情变的有一些悲伤。
“我会保护您的。”
他如此发誓。
路羽绘很想说她才是那个神,怎么都应该是她来保护自己的小信徒。但小孩儿正是叛逆的年纪,她放弃了和对方争执的可能性。
她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件事看的这么重。
所以当望罗跪拜在她的身前,忏悔自己擅做主张追杀旅人,却还失败了的时候,路羽绘只想到了自己果然不擅长养孩子。
这么乖巧一只崽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
但她不会苛责对方。
她知道,望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被困守在这座神庙里,于是摩纳尔也无法逃离。假如那个旅人带着敌人卷土重来,他们连逃都没有办法逃。
“没关系的。”羽绘说,“也许并不会落到那么糟糕的结局呢?而且这冰天雪地的,说不定那个人都逃不出极北雪原。”
她这样安慰望罗。
可有种强烈的预兆如同火焰一样席卷着她的内心。
她徒劳的做着准备,用她并不熟练的神力尽可能的布置着隐匿与防御的仪式。与德特伊尔融合的越深,她就知道越多【知识】。
她知道这一切必然存在着代价,例如她感觉到自己的情感正在逐渐淡薄,但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例如某种愧疚感。
即使她清楚的知道,敌人是如此强大,就算她崛起也战胜不了,她仍然会想,假如她再努力一些,假如她把发呆和躺平的时间多挪一些到熟悉神力上,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毕竟归根到底,她不过是个普通人类。
——果不其然的,两周后,深海科技找到了这里。
那天发生的一切甚至无法称之为战争,只能描述为单方面的屠杀。现场的状况惨烈的只能看到一片红色。
被追逐的村民们朝着神庙的方向奔跑着,渴望着并不存在的庇佑,他们绝望的心音毫无隔阂传达给了她。
摩纳尔一直以来都强烈的渴望活着,否则最初的时候不至于凭借这样热烈的情感诞生名为德特伊尔的许愿机器。
他们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神明的身上,可他们现在的神明是什么都做不到的路羽绘。
“救救我救救我”“神啊请杀死敌人”“我不想死”“为什么我们会遭遇这样的事”……各式各样繁杂的临终思绪几乎要将路羽绘吞没。
她的理智摇摇欲坠,却始终清醒的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
那是羽绘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渴望成为真正的神。
她想要改变这一切,她想要拯救摩纳尔,甚至她希望时间并非是回到艰难极北雪原求生历险记,而能直接变为她的年代。
——她希望为摩纳尔的所有人,带来普通日常,却幸福的生活。
但或许是她的愿望需要的能量太大,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理由,她的愿望在哪时候并没有成真。
而当路羽绘恍然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望罗已经推开了神庙的大门。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德特伊尔。”
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一瞬间,路羽绘只感觉到了浪潮一样的力量涌现,又从她的手中流失。
她看着望罗的背影。
她一瞬间理解了他想要做什么。
她想要呼喊不要,想要阻止对方的行为,可不断充盈又不断流失的力量给了她太大的冲击,只是片刻她就失去了意识。
路羽绘最后的记忆,是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深海科技的望罗。
*
生命献祭。
一种放在哪里都会被当做禁忌术法的东西。
这种献祭和村民们长期进行着的献祭有所不同,生命献祭的对象往往是活的,被献祭者几乎都提前知晓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也做好了生命前最终疯狂的准备。
因为这个献祭的方式往往是为另一个术式做铺垫和准备——
聆听诸神,奏请力量。
即是所谓的降神。
而为了坐实自己来源于神的身份,望罗便正在做这样的事。羽绘后来所感觉到的力量来来回回正是因为他在同她祈祷的同时执行着降神的仪式,所以她先获得了力量,而这份力量又在望罗的身上降临。
门外,望罗站在祭坛的面前。
前来进攻的深海科技人员全都穿着充满着科技感的装甲,连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