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素白的手指轻轻捻动,银针越扎越深,又一声呻吟从已经咽气的老夫人喉间溢出。 室内彻底陷入死亡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变成了不会喘气的木偶,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手和那根针。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云七在这憋死人的气氛中“嗷”一嗓子喊了出来:“看吧,看吧,我就说人没死吧!” 这一嗓子就像打破了无形的结界,一屋子的人顿时都活了过来,大家相互对视,不敢置信,纷纷向床边围拢过去。 “站住!”楚昭厉声道,“谁都不许过来。” 众人吓了一跳,忙在原地定住。 云七趁机挤过来,昂首挺胸往楚昭身旁一站,双臂交叉喊道:“对,都不许过来,人多了会让病人呼吸不畅。” 方冠儒一直呆愣在原地没有动,此时,却颤巍巍跪倒在慕容骁面前,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慕容骁的震惊不亚于他,此时却强作镇定,弯腰将他扶了起来:“大先生不必如此,本王并未帮上什么忙,要谢也该谢王妃才是。” 王妃? 方冠儒忙颤巍巍地走到床前,屈身要给楚昭下跪。 楚昭捏着银针头也没抬,说:“你该谢的是云大夫,若非他说夫人没死,我已经打道回府了,方才也是他故意吵闹给我制造机会,就连这银针,都是他借给我的。” 云大夫? 方冠儒抬头看向云七,想起自己此前对人家的态度,不免羞愧难当,红着老脸对云七长揖一礼:“是老朽一时糊涂,错怪了云大夫,还请云大夫莫要见怪。” 云七有点懵,自从他行医以来,时常被人打,被人骂,还被人扔过臭鸡蛋,指着他的鼻子嘲笑神医堂应该改成庸医堂。 像今天这样,让一个大儒,一个万人敬仰的大先生给他鞠躬道谢赔不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天呐! 天呐! 他该怎么办? 他是该回礼,还是该端着架子说一声无所谓? 或者他该趁机讹方家一笔钱,毕竟他们不但将他扔出去,还摔坏了他的药箱。 正当他纠结万分的时候,楚昭说话了。 “大家也别高兴得太早。”楚昭说,“我现在只是用银针刺激病人的重要穴位,强行将她濒临死亡的神经唤醒,要想她真正醒来,病情好转,仅靠一根针是办不到的。” 啊? 这可怎么办? 众人脸上的喜色又因她这句话转为了忧虑。 方冠儒忙躬身道:“老朽知道想让夫人醒来绝非易事,王妃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如何治疗也全凭王妃做主,只要能保我夫人一命,老朽愿以性命相抵。”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楚昭收了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先生以为,我是来趁机索要好处的吗?还是说,在你眼里,靖南王就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 一句话问得方冠儒和慕容骁都懵了。 方冠儒心说,不是吗,难道你们不想索要好处吗,难道你们不是来趁人之危的吗? 慕容骁心说,是呀,是呀,我们就是来索要好处的呀,我们就是来趁人之危的呀! 其他人则是一脸钦佩又崇拜地看着楚昭。 王妃不但医术精湛,而且心胸开阔,先前老爷不信任她,拒绝了她的好意,她却不计前嫌,从外面一回来就来为老夫人看诊。 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就是王妃这样的人,王妃的心胸,能装下整个云州,因为整个云州的百姓都是她的子民。 下人们小声嘀咕着,对王妃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楚昭笑了笑,看着不知所措的方冠儒说道:“大先生若实在过意不去,那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吧,日后我若有事需要你帮忙,你不得以任何理由推托,如此可好?” 方冠儒:“……” 看吧,看吧! 还说不是趁人之危,这种连具体要求都没有的人情,才是最难还的好不好。 慕容骁:“……” 对对对,就这样,就是要用这种没有具体要求的条件拿捏这老狐狸,这就好比一张白纸,到时候他们要什么就在上面写什么。 方冠儒犹豫着,最初的感动变成了骑虎难下,热泪也变成了冷汗从额角冒出来。 可是怎么办,自家夫人的命还在人家手里捏着,他就算再为难也得答应。 不过,他还是耍了个心眼,对楚昭恭敬道:“王妃不计前嫌,虚怀若谷,实在让老朽佩服,王妃日后但凡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老朽定会不遗余力,绝不推托。” 他话里着重强调了王妃,对于慕容骁只字未提,这样,将来就算要还这个人情,他也是还给王妃,和王爷没什么关系。 楚昭焉能听不出他的意图,心说这老狐狸不愧是开坛讲学的,文字游戏玩得真溜。 不过这也正中她的下怀,她自然不会去揭穿。 而慕容骁根本没细品这话,因为他打心眼里认定楚昭和他是一体的,楚昭的就是他的,他的……也是他的。 就这样,双方打哑谜似的达成了共识,楚昭这才对云七说:“据说你家老祖宗传下来一套金针,你回去把那套金针拿来我用。” 啊? 云七立时瞪大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不行,那套金针是我们云家的镇宅之宝,一直供奉在祠堂里,除了族长,谁都动不得。” “那就让你们族长去拿。”楚昭说。 云七又摆手:“不行不行,我的意思是只有族长可以为它擦拭灰尘,不是说族长可以把它拿出来。” “……”楚昭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