瞮厅中一时寂静,贺云阶负手而立,宽袍大袖的红衣映衬他肌肤冷白如玉,目光却是寒意逼人。 “贵公公?”他轻启薄唇,将这三个字说得极尽悠扬,又极尽讽刺。 贵公公的额头贴着地,抖如筛糠。 头顶传来一声轻嗤,贺云阶接着又道:“贵公公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贵公公的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发出颤颤的轻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征在旁边看着,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谁能想到,昨天还风光无限,出尽风头的贵公公,在小阁老面前竟是这副怂样? 不过也不全怪贵公公,小阁老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一样吓得三魂出窍,两腿发软,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这突然袭击,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为了缓解气氛,韩征只好硬着头皮伸手作请:“小阁老舟车劳顿,还是坐下说吧!” 贺云阶扫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在主位落了座。 许是这一路确实辛苦,他一坐下,便显出些许慵懒之色,周身的凌厉气势也削减了几分。 厅中凝固的空气开始流动,贵公公总算能稍微喘一口气。 “说吧,差事究竟办得怎么样了?”贺云阶曲肘撑在椅子扶手上,素白指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缓缓问道。 贵公公不敢隐瞒,膝行到他面前,跪直了身子道:“小阁老恕罪,奴婢把王妃弄丢了。” 此事城中早已传遍,贺云阶自然也已知晓,因此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淡淡问道:“怎么丢的?” 贵公公吞了下口水,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向他讲述了一遍。 “小阁老明鉴,奴婢真的没有不尽心,奴婢时时催促,事事提醒,可王妃她就是不听,一意孤行,奴婢实在拿她没办法,她见不到马总兵,奴婢想方设法让她见,只盼着她见完了能快点起程,谁知她自己竟不见了,您说这事我冤不冤?” 贺云阶眯起眼,抬脚将他踹翻在地。 踹的韩征都跟着在心里哎呦一声。 “没用的东西,还敢喊冤,丢了王妃,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贺云阶冷冷道,“你是慈安宫的大总管,领天子圣谕,持太后凤牌,竟连一个总兵府的大门都叫不开,如此蠢笨留之何用?” 贵公公被他一记窝心脚踹得心口生疼,又不敢叫疼,只能咬牙生生忍下,重新跪好,哀求道:“小阁老饶命,小阁老饶命,奴婢不敢喊冤,可那靖南王妃主意实在太大……” “嗯?”贺云阶发出一声不悦的长音,眉眼都染上冰霜。 韩征忙上前打断贵公公,陪着笑说道:“事已至此,还是先找到王妃再说,贵公公又丢不了,小阁老什么时候罚他都行。” 贺云阶起身拂衣,冷冷道:“带一队人,随本阁去总兵府。” 韩征愣了下,迟疑道:“就这么去吗?” “不然呢?”贺云阶轻掸袍袖反问。 韩征吓一跳,忙解释道:“下官的意思是总兵掌十几万兵马大权,布政司就这么点差役,还都是普通人……” “足够了。”贺云阶道,“本阁是去寻人,又不是寻衅滋事。” “……” 好吧! 韩征不敢再多言,让他稍候,自己出去调集人手。 不多时,韩征再次回来,看到贵公公正服侍小阁老更衣,而小阁老换上的衣服,竟然是锦羽卫的飞鱼服。 “这……”韩征讶然,想问又不敢问。 贺云阶按着腰间长刀淡淡道:“本阁私自离京,不可让他人知晓,从现在开始,咱家就是御前大总管冯观岚。” 大总管冯观岚除了在宫中任职,还兼任着锦羽卫的指挥使,平时倒是经常出门,无须向任何人报备。 可是,小阁老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居然要扮成太监…… 韩征有点想笑,忙低头拱手应是,借以遮挡自己的脸。 再看贵公公,表情也十分扭曲。 贺云阶却是一派淡然,在韩征和贵公公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在后面紧紧跟随。 出了府,上了韩征的官轿,队伍一路向总兵府而去。 街上到处都能听到靖南王妃在总兵府失踪的消息。 总兵府外时不时有人窥探打听,还有靖南军的人在附近徘徊,管家不得不加派了人手守在府邸四周,自己也不敢走远,像个门房似的守在门口。 总兵昨晚去见梁王,至今都没回来,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成了还是没成。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事。 就在这样的忐忑中,一群差役簇拥着一顶官轿来到府门前。 周围民众都认识那是布政使的轿子,纷纷近前观看,想看看布政使是不是也为王妃失踪事件而来,但他们随即却发现,布政使大人并没有坐在轿中,而是走在前面为轿子引路。 乖乖! 布政使大人可是二品官身,在武州地界,除了梁王,还没有谁能大过他去。 可他竟然把自己的轿子让给别人坐,还在前面给人带路。 那个坐在轿子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人们稀奇不已,全都瞪大眼睛盯着那顶轿子,迫不及待想看看里面会出来个什么神仙。 “落轿!” 随着一声唱喏,轿子在总兵府大门口停下来,韩征亲自上前掀开轿帘,从里面扶出一个年轻男人。 只见那人形如修竹,眉目如画,一身大红绣金飞鱼服,腰佩绣春宝刀,面白无须的脸上透着几分阴冷,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