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S400如一柄寒芒闪烁的尖刀切入密集车流,江一峻单手控车,右耳别着的蓝牙耳机光芒藏在耳后。
半分钟后,他摘下蓝牙,伸手调整后视镜。
“贺总,董先生的约,您看是......?”
贺清越没戴工作必备的银边眼镜,他可有可无地撂一下薄薄眼皮,唇形似动未动。
“推了。”
江一峻会意,静待他的下一句。
漫长的直行道像极了一条有去无回的道路,两道的路灯是沉默隽永的守护者。
从机场进到南城市内,大约需要四十来分钟。
身侧的小姑娘很谨慎,宽敞的充满香根草干燥气息的后车厢,她坐得很远,整个人局促地贴着车门,额角抵着窗玻璃,密长眼帘拓开一排小扇子似的阴影。
没过多久,沉重睡意拽着她往下陷,不多时呼吸绵长。
睡着了。
那杯临上飞机前买的冰美式,到底没能发挥应有的效力。
侧边车匣装着平板,贺清越扫开人脸解锁,利用这四十分钟的时间处理堆积的紧急事务。
银色奔驰拐入一个急弯,小姑娘晃了晃,往他这边跌过来。
比他念头动得更快的是他下意识护住初弦的动作,清瘦掌心托着微微倾斜的脑袋,长发垂乱,柔软如缎的触感蜻蜓点水似的荡在他肘弯。
贺清越不由得放下回复到一半的内线,垂眸看她。
那页寥寥无几的背调资料中,她二十岁出头的人生被框进一行又一行简明扼要的白底黑字中。
他置身事外地站着,觉得自己并不能被她划入“安全地带”。
毕竟,打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的动机,肮脏、下流,不登台面,分毫配不上她那双干净的眼睛。
他胸膛轻微起伏,薄凉唇角轻轻牵扯一下。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不设防,对他的信任全然松懈在天真稚嫩的睡相里。
有什么深暗翻涌的情绪被他压在眼底。
直到被一阵隐秘的振动打断。
一道幽冷的寒光在她松拢的五指中亮起,细白俏嫩的两根手指捏不紧手机,沿着黑色坐垫滑落——
贺清越及时伸手,接住。
好几年前的款,mini型号,掉在男人宽实的掌心,精巧的像个玩具。
来电备注【钟立谦】
那个市一院的医生?
他微微挑眉,神情说不上好或是不好。
三秒后,拇指斩钉截铁地划过红色拒听键,锁屏和音量长按,奄奄一息的红色电量名正言顺地关了机。
贺清越面无表情,眼底冷寂。
钟立谦,他当然知道。
就是应老爷子给初弦介绍的人,也是那天把她一个人孤零零丢在自在居转头回医院上班的男人。
他有哪点比他强?
**
原先定好吃晚饭的餐厅打了个鲜红的叉号,贺清越指骨修长的左手绕过她睡得蓬乱的长发,小姑娘无知无觉,顺从地从车窗靠到他肩上。
她似乎呢喃了一声,很轻,他没听清。
诚然,初弦放在盛产高个儿美女的南城,着实纤细娇小了一些,为了让这小小一团睡得更舒服一些,贺总甚至心甘情愿地调整自己坐姿,哪怕这个姿势膈着后颈,不大自在。
江一峻发誓,自己真的没有窥视直系上司的爱情故事。
他跟在贺清越身边......8年零3个月。
实在是,从未见过他那么耐心地对待一个女孩子。
他又动手摆弄了一会儿后视镜,直到清晰镜面再也映不出后排的任何暧昧光景。
江一峻清了清喉,低声问:“贺总,现在送初弦小姐回研究院吗?”
顺滑如缎的长发如流沙从指间溜走,贺清越拨开她颊边细软的发。
她脸很小,笑起来,唇下有一对规称的梨涡。
目光落到她垂着的手腕,伶仃细骨,手背的颜色比新雪更透更白。
像一层珍珠铺光。
他圈起她手腕,没重量,没戴他送的那块手表。
猜想也是,她的性子,不招摇不惹眼,怎么会把一枚价值千万的手表随身携带。
他略低着头,眸光凝定许久。
“去程润那儿。”
江一峻切换导航目的地,从老城区胡同巷更改为自在居。
自在居比研究院更顺路一些,江一峻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但调来南城工作那么多年,南城每条犄角旮旯的小路,他了然于心。
贺清越又看了伏在他肩上的小姑娘,抬手捏了捏眉心,吩咐江一峻:“开慢一点。”
车速徘徊在最低限速的边缘。
蜗牛似的爬行一小时二十分钟,初弦终于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慢悠悠地醒过来。
她下意坐直身,五指虚虚拢着,揉了揉惺忪睡眼。
这一觉睡得极好。神清气爽,两国颠倒的时差也将将倒了一半。
没有贺清越,没有送回去又被退回来的戒指,也没有乱七八糟荒诞不羁的梦境。
反而有种淡淡的,异常好闻的木质香。
“到了么......”
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声线里,带着虚浮缥缈的柔软鼻音,初弦放下手,视线在车窗疾驰而过的清冷灯火里缓慢恢复清明。
“嗯。快了。”
贺清越垂眸,处理了一半工作的轻薄平板搁在膝上,他停下动作,声音温沉。
初弦后知后觉。
他们太近,太近。
近到她错觉自己能听清他说话时低沉冷冽的共振。
她慌张地瞪大眼。
理智回笼的第一个意识,她为什么离贺清越这么近?
小姑娘的惶恐跼蹐几乎要化成一双有形有质的大手,在经过隧道里一瞬的黑暗中,不由分说地扼住她脆弱咽喉。
车里只有平板将熄未熄的淡薄光源。
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