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昨晚还问我是不是有事,我看她才是有事,整整一天,她经常看手机,回消息,打电话,远程处理工作。
她走开去忙的时候,我就发消息问秦桉,他也不怎么回,好像他们公司今天成了世上最忙的新媒体运营公司。
伊莎这趟接完电话回来,身上穿着镂空的针织短外套,里面是贴身吊带,下身高腰阔腿牛仔裤,运动鞋。她戴着墨镜喝冰镇杨梅汁,胳膊再夹着景区的旅游导览图,身上就完全看不出职场气息。
“没了你,你们公司是不是今天就倒闭了?”我不开心,还排在这景区的登船队伍里,看长度,估计至少得等半小时。
“你饿不饿?我给你买关东煮吧。”
她这也像是工作状态,就是办公室里堵多嘴同事的常用伎俩。都不用我回答她,她问时眼睛也一直都盯在手机上回消息,根本不管我。
我看得非常压抑,这旅的什么游,我可才是她此时此刻的同伴,谁来管管我的心情。
我真怕她会提前结束旅行,那我就得提前回到那个糟糕的办公室,也还要提前回家面对父母,这简直又是我的一个痛苦之源。
我就也拿出手机,当面给她发消息:“你是不是有事,我们要不要提前回去?”
要么她就先给我一个定心丸,要么也别吊着我煎熬。
她手机上收到,抬头看我,蛮不高兴我逼她理我,说:“没事,我和Eden说了,现在任务还是回到那帮没休假的同事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提到Eden,我身边根本就没有用英文名的人,我也没好意思多问,我连将输入法切换成英文都很生疏。
而我知道,她也仅仅只是看穿我的情绪,然后暂且给一个口头上的说法,打发我。
她简直是和渣男一样,其实什么都懂,就是懒得都为你做。
而就在这时,一个男的突然冒出来,迅速碰一下我手机。
我一惊,本能地以为他要抢,可是我这个人肢体迟钝,一惊后的反应不是收手机,而是就原地呆愣着。
这个男的就当着呆愣愣的我,开始急匆匆地说话,根本听不清楚,看他把他的手机举到我面前,展示二维码,才知道是让我扫一扫加他。
我摆手,估计又是搞推销的。
然而他也就十几岁吧,眼神乱飞,表情也奇怪,有种面部肌肉很僵硬,但还要拼命挤表情的感觉,蛮吓到我的。
伊莎冷酷拒绝:“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
他东张西望,对伊莎说:“姐姐,你也加一下嘛,我不是坏人。”
“不用,好人我也没兴趣。”
他转过来一脸恳切:“姐姐,我就是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们听。”
“换个人讲,我们真的赶时间。”
面对伊莎铁板一样的拒绝,那男的竟“唰”一下拿出一张身份证来,捏手里在我们面前晃过,表情古怪又着急,但十分认真:“姐姐们,我真的不是坏人,就想找人聊聊天,我就想和人说说话。”
我目瞪口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人才辈出,拿身份证是怎么个逻辑?
瞪着他手里的身份证,他的话我没怎么注意听,就是觉得离奇,这年头居然有人,还把身份证当交友证明书了。
互联网发展至今,他是唯一剩下的实名爱好者吗?
伊莎看着也是无语,拉着我就走,前面排队上船的队伍正好动起来,我们很快就可以进到检票口。
但这怪人根本不放弃,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叽里咕噜,我的表情和动作一直都是木的,比他还尴尬,拿着手机茫然跟着伊莎走。
“姐姐,我不会老发消息烦你们的。”
伊莎回:“不用,我们没钱,你推销什么我们都买不起。”
“不,我不是。”他又把身份证拿出来,在伊莎面前晃过,又说,“姐姐看,我不是坏人。”
伊莎墨镜下的脸,除了更无语,再无其他。手里拿着游船票,她像不屑一顾,淡定继续往前。
怪人转而就把身份证拿到我面前晃,这时我们在队伍里已经有点显眼,一直在要微信,搞得别人都在看我们。
我无法像伊莎那样,坦然无视其他人的打量,就憋屈地打开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想先打发他走,之后立马就删。
“姐姐,你是哪里人?”
我不想说,只模糊地回:“外地的,来旅游。”
但我才说完伊莎就回头:“但我是本地人,是她亲戚,我爸妈都在湖对面,我们一会儿和他们汇合。”
我顿时被她惊醒,伊莎好有防范意识,也好擅长应变。
我妈也是教过我的,说女孩子在外的话这一方面尤其要注意。可伊莎的反应比我快,也比我游刃有余。
不知道为什么这我也要比,但我真的有点说不上来的挫败和惊慌。
伊莎将我拉进游船检票口时,那个男的被检票闸门隔绝在外。我甚至都不敢再回头看,有可能他就是一个图谋不轨的变态。
坐上观光船,我就准备把这个新加的微信删掉。
“不用,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留着他,他应该真的会跟你说一些他的经历,他没有说谎,他可能是没朋友。”
我大惑不解,她说得像认识这个人一样:“你怎么知道的?”
伊莎反问我:“你没看出来他有病吗?”
“是有病,谁会莫名其妙直接让加微信,还亮身份证出来,诡异。”
伊莎转过头来看我,她应该没错过我眼睛里任何一个后怕的细节,可我完全看不见她的,墨镜把她遮得很好。
“之娴,他是真的有疾病,应该是精神方面的,他眼神不集中,拿手机的时候四处提防,他的看护大概就在附近,他是偷偷跑来跟我们说话的,所以他着急,他的自我认知应该也有些问题,依赖身份证。”
我彻底呆住,不知道她怎么学会辨别这个的,乍一听还挺专业。但我这25年的人生里,从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我根本无法相信——
一个当代的,真实的精神病患者。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