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阳射进旅店小小的门户,这是春晖旅店前厅一天之中唯一能见着阳光的时刻。
老板娘美美睡了一觉,昨夜的疲惫和焦躁一扫而光,此刻神清气爽地坐在柜台后磕着瓜子,视线落在门口的阳光处一动不动。
她听到了响声,目光转到侧前方狭窄昏暗的走廊,短暂的怔愣后,眼睛笑着眯成一条小缝。
“哟,瞧瞧,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换了一身打扮,立马变成权贵家的千金了。”
在她的调笑声中,柳期慢慢走向柜台,难得露出一丝羞赧。老板娘可算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小女儿神态,便也把她昨天提及的年龄之事抛在脑后。
早起后,柳期用房间里备好的水仔细洗漱完,换上了床上的新衣。那是一身淡青色的衣裤,衣领袖口和下摆都拼接着一条白边,看起来清清爽爽。她对镜自照了一番,终于觉得镜子里的小七不再是一个从头到脚灰扑扑的小姑娘,吃饱睡足后的脸庞也多了几分灵动的神气。
“阿二,把我那瓶头油拿来。”
老板娘撇口喊了一嗓子,高瘦男人似乎一直在原地待命似的,马上就拿过来一个棕色小瓶,还有一把乳白玉梳。
老板娘站起身,拍了拍空出的椅子:“来。”
柳期听话地坐到了椅子上,任凭老板娘给自己梳着头。正巧这时,金婶提溜着扫把走了出来,貌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柜台方向,脚步忽然顿住。
“鞋呢?怎么不换鞋?”
她皱眉板脸,盯着柳期脚上那双黑色布鞋,本是白色的鞋底早已被污泥灰渍染成黑黄黑黄的颜色。若是她仔细看,便能发现其中的黑色其实是早已干燥的血渍。
柳期冲她笑了一下,说道:“谢谢金婶。那双鞋太干净,我怕给穿坏了,等后面留着重要的时候穿。”
原以为金婶会在抛出几记嘴刀子,不料她只是撇了撇嘴,转身去二楼打扫房间去了。
老板娘轻笑了一声,说道:“刀子嘴豆腐心,什么臭脾气。”
柳期一动不动地坐着,深有同感:“就是,明明是好心好意,为什么非要让人误会呢?如果不是蓝秀提醒,恐怕我现在都不会发现她其实是个好人,大好人。”
“蓝秀?噢,你说那俩兄妹里的小妹啊?”老板娘反应了一会儿,说道,“金婶心肠是好,但也没到你说的大好人的地步。这些年偷偷摸摸来住店的孩子也不算少了,我就没见过她对谁这么好过。”
柳期愣了愣,问道:“你是说,我?她对我尤其好?为什么?”
“谁知道呢,眼缘呗,估计是瞅着你像她闺女,要不怎么会把这身给她闺女买的衣服拿出来给你穿。”老板娘道,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羡慕,“我说,看你长得豆芽菜似的,这吃下去的东西都跑头发里去了吧?又黑又亮一大把的,比老娘我还要多。我要有你这头发,还整什么玉屏头啊,直接孔雀开屏凤凰舞翅啊!”
柳期微微一笑,旋即收起笑容,问道:“你说这是她闺女的衣服,她女儿多大啊?”
“怎么着,看着她年纪大是不?她呀,不过是天天跟人生气,把自己气老的,其实也就比我大个十岁。不过话说回来,她闺女这会儿也有二十出头了,走的时候跟你差不多点大……”
难怪衣服虽然看起来很新,但闻上去有一种陈旧的味道,原来是被金婶珍藏了这么多年。
“金婶女儿……死了?”
老板娘闻言连“呸”了几声,说道:“什么晦气话。是走,人现在好端端活着呢。金婶儿啊,本来是聊安城的普通农妇,和他男人一样,都负责种地。他男人好高骛远,不甘心把闺女送到学校,万一没进化还得回来跟他们一样种地,所以在她刚到七岁的时候,就赶在入学前偷偷把她带到了这儿。”
“难道……也是去崂山派拜师的?”
柳期想起来第一次在饭堂见到金婶时,她言语之中似乎都神仙有着隐隐的怨怼。
“可不是么?就跟今年一样,也是帝山祭祖来着。金婶不同意的,所以她男人就瞒着她偷偷带闺女来了,当时住的就是我这个小店。她男人和闺女前脚刚走,金婶后脚就到了……总之差了点时间错过了,金婶连闺女的面都没见着。”
难怪金婶对小蓝兄妹的态度一开始就很差,看来就是因为知道了他们也要跑去帝山拜师。
“不过他男人的心确实忒狠了点,一声不吭就带着闺女消失,连道别的机会都不母女俩一个。要知道,当时金婶虽然嘴上不同意,但心里是知道拗不过她男人的,所以用攒的粮票悄悄去保供站兑了最贵的布料,做了你这身衣服。本意是让女儿体体面面地去,不行再体体面面地回家……唉。”
老板娘叹着气,柳期心情跟着低落之余,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就算拜师成功了,她父亲能跟着一起走?”
“当然不能。”老板娘笃定道,不过脸上也浮现出疑惑的表情,“我跟阿二也寻思过,闺女也就罢了,金婶男人怎么会一去不回,总不能跟着闺女一起拜师了吧?这万中无一的概率,都给父女俩碰着了?再说这崂山派也只允许孩子参加资质核验呀?”
两人沉默下来。虽没有挑明,但显然都觉得父女俩肯定是碰到了什么事,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忽然,老板娘问道:“包包头马尾辫,要哪个?”
“马尾辫!”柳期毫不犹豫。
老板娘“啧”了一声:“小姑娘家家的,当然是包包头来得可爱……”
她嘴上这么说,两只胖手却十分灵活地给柳期梳拢了头发,小指从手腕上勾起一个发绳,还没绑好呢,眼角余光发现一个人影挡住了门口的阳光。
老板娘撇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裙的女人静静立在旅店门口,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好也望过来,带着淡而温和的笑意。
“哟,来来客了。美女,住店?”
老板娘三两下绑好柳期的马尾,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好了,然后转身面对着门口的顾客。不料柳期刚站起身,脑袋从柜台后冒出来,就吸引了女人的视线。
“我找她。”
她的嗓音柔和,声线不似老板娘嘹亮,咬字也没有老板娘妩媚婉转,但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