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的伤口,沈玉蓁眼眶微红,轻缓的嗓音低不可闻:“……是我连累了嬷嬷。”
安嬷嬷摇头轻叹:“姑娘又何必自责?”
“夫人弥留之际曾将姑娘托付给老奴照顾,既如此,护佑姑娘周全便是老奴的职责,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沈玉蓁极力稳住情绪,为安嬷嬷换完药。
她眼睫微垂,无助地陈述道:“……可我就只有您了。”
她的生母在三年前病逝。
如今,她的父亲也不幸殒命。
所以现在,她的身边除了安嬷嬷,再无人可信。
安嬷嬷便是她在这世间,仅有的指靠。
——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沈玉蓁不由得将安嬷嬷的手握住。
因着身子尚且虚弱,她手里的温度冰凉。
沈玉蓁俯下身,额头抵在她和安嬷嬷交握的手上,纤瘦的肩膀压着千愁万绪,单薄又无助。
看出她的脆弱,安嬷嬷动作温柔地抚过她的鬓发,道:“老奴一定会挺过这关,陪姑娘继续走下去的。”
话虽这般说着,但安嬷嬷的心里还是没谱。
她年事已高,重伤以后自然不比年轻时痊愈得快。
逃亡的途中,她甚至已经因为身上的伤拖累过沈玉蓁一次——
她当时中的箭镞刻有瑞王府的徽记。
瑞王的实力盘根错节,去医馆拔箭的时候,她们的行踪也不慎暴露。
所以瑞王的人才会一路追到长安,逼得她们没有片刻的喘息。
如今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况下,安嬷嬷也不知道,她们还能在这里躲到何时?
看见她这愁眉不展的模样,沈玉蓁不禁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嬷嬷既答应了我,便不能出尔反尔。您这样忧心忡忡的,又如何能养好伤?”说着,她为安嬷嬷掖好被子,轻声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有办法度过这个难关的。”
话音落下,她也轻抬睫羽望向她,一双清湛的眸子澄净宁谧,竟是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安嬷嬷眼瞳微亮,“姑娘莫不是打探到了定北将军的消息?”
定北将军便是十多年前,她外祖在朝的官爵。
——这也是支撑着她们从洛阳逃到长安的底气。
安嬷嬷曾说,她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悍将,是朝廷的肱股之臣。
只不过,当年她的母亲为了能够下嫁沈衡,不惜舍弃自己望族嫡女的身份,选择了和娘家决裂。
所以这些年来,她们和定北将军府并无往来。
因此也无从知晓现今的将军府是何光景。
原本她们是想进京以后,再去官府疏通关系慢慢打探的,谁曾想,瑞王竟会如此狠毒,让她背负着杀父的罪名,进退无门。
如今的她尚且是举步维艰、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大张旗鼓地去寻消问息?
她也只能借着出门买药的功夫,向医馆或是路边的行人打探。
对上安嬷嬷满怀期待的目光,沈玉蓁甚至没有告知她真相的勇气——
也许是因为时隔多年,安嬷嬷记错了外祖父的官衔,她并未打听到有关定北将军的消息。
倒是有一位镇北将军,在五年前的那场储位之争当中合谋叛变,被抄家夺爵,流三千里。
沈玉蓁不敢掐灭安嬷嬷心里的唯一一点希望,她轻轻一摇头,道:“没有。”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瑞王纵是权势滔天,那也越不过国法。”
闻言,安嬷嬷迟疑地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去求太子、求陛下。”
她的这个答案虽在安嬷嬷的意料之中,但安嬷嬷还是觉得有几分惊疑,“那姑娘可曾想过要如何面见他们,又如何能保证,这些贵人和那个瑞王……并非一丘之貉?”
这样的顾虑沈玉蓁又何尝不曾有过。
只是穷途末路,她根本就没得选。
沉默了片刻,她轻声道:“应当是不一样的。”
恍惚之际,她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和那位贵人的萍水相逢。
岁初天寒,风卷残雪。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那人一身玄衣,站在尸山血海中,每行一步,便有殷红的鲜血自他的襕袍下摆滴落,在雪地逶迤了一路。
最后,他停在她面前,缓慢蹲下身来,和她四目相视。
她未曾想过会遇见这样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一时间不由得怔住,怯弱地蜷在墙边,朦胧着泪眼望向他。
那时的他满身鲜血,仿若从炼狱而来,可他的声音却轻得像是飘雪,如同玉碎耳侧,让她深陷恐惧的心似乎也得到了片刻的安定,“别怕,没事了。”
离别之际,他将一块玉佩赠予她。
上好的羊脂玉,光华润泽,镌刻龙纹,昭示着他的身份。
他说:“伤及无辜实非我本意,若日后能有机遇在长安相逢,你可凭此信物,让我答应你的任何一个条件。”
雪落无声,他的承诺却极有分量,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砸在她的心上。
让她至今都难以忘怀。
那是曾经她和皇室中人仅有的交集。
仅是因为让她吃惊受怕,他便可许下千金之诺弥补。
想来这些皇亲国戚,也不全是瑞王之辈。
……
沈玉蓁知道她很难劝安嬷嬷释怀,心无挂碍地留在这里养伤。
因此她没有透露太多,省得安嬷嬷继续为她担惊受怕。
她安抚嬷嬷先歇息,随后便欲去厨房备膳。
怎知就在她将要起身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叩叩之声。
这阵突如其来的响动,就像是一种不详征兆的预示,沉重地敲击在沈玉蓁的心头。
她神情微怔,侧首看向半开的窗牖。
但见屋外细雨绵绵,那扇木质的院门再次被叩响,连带着上面的门栓也微微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