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数遍。从他新婚夜去给工友的遗孀修房顶开始，一次次，一声声，让她从最开始满心火热，想跟他好好过日子，到现在彻底心冷，哪怕为了孩子也不能维系家庭的圆满。她已经听得够多了。
“够了，辜洪辉，这话你还没说腻，我都已经听腻了。”
李含英根本生不起跟他吵架的力气，声音灰败得像窗外即将飘落的枯叶。
她想起往日种种——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想要找份工作，请他帮忙，得到一句：“还有很多比你早来的家属都安排不上工作，再等等吧，我会帮你看着。”
再后来，食堂有了个缺儿，她想去，他却说：“王大哥家的张嫂子比你先来，那个工作该给张嫂子。什么招聘？厂里一直按先来后到的理儿，你就让人家先吧。”
他说要疼她，爱她，好好工作，让她过好日子。可事实是她每天每天坐在空荡荡的婚房里，守着无数个清晨的太阳和深夜的月亮，怀着被社会抛弃的恐惧，一次次争取走出去的机会。
后来，她主动跟幼儿园园长争取，希望幼儿园添个清扫员。他夸她想了个好主意，转头让幼儿园安排工位，给了比她先进厂的葛嫂子……
她从姜嫂子那里得了些蚕丝，做了几朵绒花，有爱俏的媳妇要跟她买。她才答应，没做两个花样，被他知道了，替她回绝。回头安抚她说这种东西做起来累人，他又没短她吃穿，不用她那么辛苦，再说一朵绒花又不值什么，还收人家的钱，讲起来不好听。
这有什么不好听的？靠自己的手艺挣钱有什么光彩的？李含英闹不明白。不等她跟辜洪辉争辩，那家伙就困得把自己摔在床上，睡死过去。
就这样，李含英的事业心被辜洪辉捏得粉碎，她好像失去了半个自己，变成了一阵轻雾。李含英多次向辜洪辉表达自己的想法，辜洪辉总是把她拥进怀里，亲昵地挨着她，笑她太闲了，才会胡思乱想。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他说，孩子降生以后，会填补她所有的缺失。
是，也不是。
怀着翠翠时的每次检查，都是她一个人去。
生产时大出血，她险些死在厂办医院。
为了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他们能拥有更好的医疗资源，她多次跟他说，让他争取机会，从军工厂调出去。现在很多军工厂转变性质，把民用工厂开到了城里。去了城里条件更好，也没有这么严格的保密性，还能随意外出，他们的生活会方便很多。
辜洪辉答应了。
然后她又开始了一轮等待。
她等啊等，等啊等，要不是意外知悉，她可能到死都不会想到辜洪辉升职之前有机会调去别厂，去城里。他拒绝了，因为他的事业在这里，他的兄弟在这里，他死去的工友的遗孀也在这里。他不能去。
可他答应了她。
原来他只是哄她。
他就这么骗着她，拖着她，这么多年。把她的爱磨灭了，只剩下为了孩子将就。
可是现在，翠翠差点死了！
她们娘俩差点死了！
她还有什么理由相信他会给她幸福？
她只剩下一个坚持，冷漠又决绝：“辜洪辉，我们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