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思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期末考试将至,放学后不少同学都自觉留在教室再刷会儿题,她也是其中一员。洛思明深谙自己的自制力回到家后不堪一击,不如在氛围浓厚的教室里燃烧效率。
十点半。她准时收拾东西下楼梯。大多数教室都已经漆黑一片,只剩高二几个班和高三灯还亮着。走廊上没有人,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在埋头写题,过道的白炽灯静静目送她离开。她挥挥手和不会说话的老朋友们告别。
洛思明很喜欢这样平静而一成不变的生活,也不觉得累,只是总觉得睡眠不够。只有把时间花在不愿意做的事上才会精神疲倦,她每天都在期待着新的难题,新的挑战,以及战胜它们的快感。
南方的冬夜阴湿的冷,洛思明手揣在口袋里,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梯。她初中也在这里就读,满打满算待在这里已有五年,对学校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不知为何,她最近觉得它们分外可爱。
在教室待一会儿再回家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仰头望天,站在原地不动或倒退走路都没人在意。只有在学校,四周没有建筑物的遮挡,才能看见一大片开阔的天空。
她喜欢注视今夜天象,猜测明日天气如何,作为每天的固定期待。星黯云涌或繁星点点,都分外美丽。
洛思明任由思绪在星云间飘荡。月亮旁边飞个星星,她便是那个放星人。每当这时,她都觉得格外自由。旁人眼里洛思明没有同伴,殊不知她并不孤独。
“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只她一人独赏,有月亮的时候,最多对影成三人。她心中涌出一股可惜。纵使现实的引力太重,她仍然希望更多的同学捡着六便士余光中有月亮。
洛思明自嘲地笑起来。罢了,想这么多干嘛,人各有志有所爱。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不犹豫,不后悔就好。
很快又一个月过去。期末考试洛思明感觉良好。这次理综难度不高,顶尖和一流高手间拉不开差距,主科本就是她的舞台。
两个月的时间,她为自己种了一朵花。
急性的同学听到成绩公布的一瞬就去班主任办公室拿了成绩单,见到她立刻激动地招呼:“洛思明,你考了第一!”
洛思明还在座位上写题。她早有预料这次自己发挥不错,但拿到第一还是意外之喜。周围同学纷纷贺喜,感叹一匹黑马横空出世。爱对答案的人分两类,尖子生和急性子。她此前没参与过尖子生的活动,想来日后猜测第一时也会有人问她考得如何。
洛思明心里有点开心,表面还是淡定:“这很正常啊。”因为这不会是昙花一现。她没说后半句。行动比语言更有力。有同学明显露出了不屑或不信的神情,她没再多说,心情也未受影响。
她已经很幸运了。大多数时候付出都能看见收获,努力的回报总是高于预期。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洛思明擅长看开,也擅长宽容。
“恭喜。”冷淡却好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是李秋尘。她眨眨眼,抬头看向他。不得不说,高岭之花不愧是高岭之花,除了冷,死亡仰视角度也是帅的。
“谢谢。”为了这一点小事特意过来祝贺,她们的关系可没到这种程度。洛思明腹诽。简单的道谢太敷衍,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没有你和周博浩帮我,我也不会进步这么快。”这次是真心话。
“你本来就很聪明,没有别人帮你也一样,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李秋尘难得直白。他默默关注着对方这段时间的努力,听到她刚才的“口出狂言”,他知道这不是炫耀,是事实。
洛思明惊讶于对方的滤镜,她笑起来,觉得李秋尘未免太相信自己了一点。
“好啊,承你吉言,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朱老师让我来通知你准备家长会发言,顺便给同学们分享你的学习经验。他说你很有天赋。”
还有什么事比被认可更令人高兴呢?洛思明单手撑脸,歪头看着李秋尘:“没问题。说起来,你要是语文再高一点,第一就是你了呢。听说你选择题错了三道?”她微微蹙眉,觉得对李秋尘来说,有些不应该。
李秋尘面上微微露出些窘迫:“咳,语文一直不是我的强项。”
高岭之花吃瘪,洛思明欣赏着级草难得害羞的神情。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也相信你啊。”感觉对方神情一僵,连忙接上后半句,“这不还有我吗。”
糟糕,自己今天情绪热烈了些,放任三思而后行的教条被搁置,难得所说即所想。洛思明抿了抿唇,为自己的失态懊恼。她讨厌失控。
“好,我语文遇到问题会来向你请教的。”李秋尘难得见她懊恼的样子,又因她脱口而出的话语心底升起小小的愉悦,面上不着痕迹地帮她解释。“我先走了。”
“嗯,拜拜。”洛思明感激对方的体贴。然后她发现,对方并非语气中那么淡定。他面如白玉,眼含笑意,耳根发红。她的懊恼在发现对方也如她一般赧然时,悄悄转为了共犯的得意。尽管她自己并没有察觉。
洛思明发现自己对李秋尘的距离感在逐渐消失,更惊讶自己居然抗拒遵照最初意愿行事。她向来推崇随势而为,如今只能期盼情绪浪潮的间隔长些,水位上涨至警戒线下停止,如果哪天她鬼迷心窍想伸手去捞月亮,也不至于落得失足溺死的下场,还能狼狈地爬上岸。
她希望他一直这么好,又害怕他一直这么好。她给不起。
“月亮旁边飞个星星,我便是那个放星人。”
——费滢《东课楼经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