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欢说明了自己在发传单的时候是不能干别的的,景鹤这才转身走进小卖部,给自己买了支芒果味的冰棍。
“本来说请你一起吃的,”景鹤有些遗憾,“只能等会儿再买了。”
许欢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羡慕他,可以那么自然地跟其他人说话。
而自己只是唯唯诺诺,又笨又孤僻。
景鹤又一想,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同学,”他个子高,小声跟她说话时还压低了腰的高度,“我是景鹤,风景的景,鹤鸟的鹤。”
许欢笑了。他确实像只乘风的鹤。
“许欢,”她难得笑着说话,“期许的许欢笑的欢。”
暗许欢喜的许欢。
“你还真要等我?”许欢发现景鹤似乎真没离开的意思。
“不行吗?我想……交个朋友。”
“嗯,你没别的事?”
女孩站得端正,又递出去一张单子。
“没事,”他叼着那根冰棍,“明天不上课,出来转转。”
八点四十五,许欢够了时长,领了钱准备走人。
身后有什么东西的包装袋被“哗啦”一声撕开。
然后她的手里就被人塞了点东西。
“喏,请你吃好了。”景鹤把冰棒的塑料包装袋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提前说,“不用谢。”
哪怕他提前提醒,许欢还是下意识地道谢。
“……”
许欢握着冰棒棍,轻轻咬了一口。
冰凉酸甜的芒果味。
景鹤送她回家。
路灯的光晕昏暗,角落里堆着厚厚的尘土,屋檐下一群流浪猫狗挤着睡成一团。
在许欢……的回忆里,这本就不是一个繁华的地方。
不过她习惯于这里的生活习惯,这里的安静与吵闹,她很少去想象身临那些大城市的灯火,其他地方的不一样的生活。
直到那天她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天景鹤送她到楼下,递给她一架纸飞机。
是用许欢给他的那张黑白广告纸折的。
景鹤看着她把纸飞机用力抛向远方,纸飞机在空中画了个半圈,消失在低垂的夜空里。
“你说它会飞向哪里?”
“可能会飞到房子后面吧,或者飞进草丛、窗口、垃圾堆。”许欢又想了想,“或者,被小孩子捡来玩也行。”
许欢看过的画和照片中的生活大都不易,其中的人物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透着刺骨的艰难。而那些描绘幸福的画作与摄影,又与她的生活比起来相当失真,已经失去了记录的意义,好似华美脆弱的泡泡,折射出另一个世界的影像。
“我可不这么想,”景鹤单手拎着书包,路灯下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它会飞向世界的另一头的。”
它要飞向风吹过的每一个地方。
许欢仰起头看向他。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影子——清澈、绚烂、光芒嘹亮。
从那天起她就想,也许此地之外,真的有一个幸福的世界。
景鹤身上带着来自那个地方的某种特质,来到她的身边。
“……听起来有点傻,”许欢点评,“不过,是很棒的想法。”
“嗯。”
瞎扯几句,两人互相道了别。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有事的话直接聊。景鹤翻进许欢的空间,发现对方设置了仅三天可见。
“……”
相册里倒是有张最近上传的照片,拍的是一架很老很老的路灯,苟延残喘地亮着。
它照不亮前面的路,只能让人看清灯柱上密集排列的小广告。
景鹤没多做评价,收起手机,离开了小巷。
巷外并不比巷内热闹多少,但景鹤出来时还是松了口气。
那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干燥闷热,拥挤的建筑看得人窒息。
他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许欢一步步正往楼上走,背影线条纤瘦单薄,马尾的发梢扫过肩头,内敛而平静。
景鹤蹲在路边,敲着屏幕给江连发消息。
【景鹤:我准备回来了。】
…
这一觉,许欢睡得并不安稳。
她又梦见妈妈了。
母亲林归野,二十三岁嫁给一个姓许的男人,次年,生下许欢。
两人都没读过大学,最开始是二十四岁的许富追求二十一岁的林归野。他每天下班都要骑着自行车去接她,惹得林归野的同事们都笑他呆,20世纪90年代了,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方式追女孩子。
可最后,林归野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婚礼那天林归野雪白婚纱,没有钻戒,但手捧的鲜花开的娇艳。
结婚后,两人一起搬进小城的小巷子,他说要给她和孩子一个更好的家,他们一起陪许欢长大。
再往后,许欢上幼儿园,林归野依旧烂漫纯净,许父却在这样的环境里,染上不少的陋习,他开始喝酒、赌博、夜不归宿。
许欢印象最深的是,她六岁那年,林归野和许父大吵一架,母亲带着她,风风火火开始一场旅行。母女二人走遍小城周边的山川,攀岩、露营,谁也没有提那个男人。
有一天晚上,小许欢拉着母亲的手,终于忍不住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爸爸?”她不知道的是,许父已经半个月没过问母女二人的消息。
林归野抱着女儿大哭一场,第二天就回了家。
又过了三年,父母还是经常吵架,林归野经常沉默地拉起女儿往外走。她不敢走远,顶天就是在小城附近那几座山晃晃,只要许父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到许欢都能记清楚每一座山的纹路时,他们终于离婚了。
这么多次,都是林归野主动服软。他从没找过她。
舍不得女儿,但林归野累了。
许欢的十岁生日过得很寂寞。二零零七年年的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