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小城忽然下了一场大雪。
前几天,许欢的舍友还在抱怨冬天漫长而无趣,晚上一出门风刮得像刀,刀子割脸,让人想不明白此季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今早那位妹子一到阳台就被闪花了眼,捧着一大团雪又冲回来,上窜下跳得像个傻子。
对于从来不看天气预报的高中生来说,下雪是件令人雀跃的事。
舍友郑婉婉:“许欢,你看,雪!”
凌晨五点被强行弄醒的许欢:“……”
她懵懂地对着那团奇形怪状的白色物体看了五分钟。
然后身子一倒,倔强地回到了被窝里。
托郑婉婉的福,整个宿舍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天被迫早起。
许欢搬进宿舍快一个月了,大家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位内向的新成员,并一致地表示,许欢真是又乖又软又可爱。
高中时期的许欢还没完全长开,眉眼间带着些许稚气,为人又内敛和顺,其实是很招同性喜欢的。
郑婉婉看向她的眼神相当恨铁不成钢:“许欢,你真的要学学交际了,你看你,和你同班几个月,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个人。”
为了“照顾”她和她一起搬进来的李南遥在旁边帮腔:“小欢多棒一姑娘,怎么就偏偏是个隐形人?你要勇敢!”
许欢:“不,我不勇敢。”
郑婉婉:“不,你可以。”
许欢:“……不,我不行。”
郑婉婉和李南遥异口同声:“我说行就行!”
许欢被吓到:“……好的,我可以。”
. . .
一宿舍六个人坐在床位上干等,等楼下宿管开门。
终于等到五点二十五,宿管阿姨拉开了宿舍楼的门——但楼里醒着的,还是只有她们一间宿舍。高一高二早自习七点开始,高三六点半,大冬天这么早起床,不是热爱学习到丧心病狂,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六个人在宿管阿姨看外星人的眼神中列队出了门。
许欢还有点半醒不醒,一脚踩上柔软的积雪,身子晃了几下。
李南遥大呼小叫:“哇,妈妈,我踩到云朵朵啦!”
郑婉婉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果断地躺在了雪地上:“啊——”
身后凌乱的宿管阿姨目光关切。
这学校的学习强度是得有多大,才能把学生逼成这样。
一个多小时后,许欢抱着一杯食堂里买的热豆浆进了教室。
大概是很久没有下过雪了,全班同学都很兴奋,早自习闹哄哄的,连班长和学委都在和人商量着中午去打雪仗。
许欢打算溜回座位,中途又被人喊住了脚步。
是景鹤。
尽管已经相熟了这么久,尽管她拼命控制自己的情感,可当他叫出她名字的时候,她的心跳还是要慢下一拍,连带着呼吸一起短暂停歇。
“怎么了?”她问。
“中午江连他们约我去打雪仗,你和你室友她们要一起去吗?”
许欢不动声色地问:“你也去?”
“小孩子游戏,我就赏赏雪,”他说完,发现许欢正略带怀疑地看着自己,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好吧,偶尔也团个雪球玩玩。”
初阳在新雪上映出暖调的澄黄,把少年衬得格外清冽好看。
“哦,”许欢点点头,“我舍友她们也去?”
印象里她们和江连那帮人不是一个班的,不算太熟。
他就随口一问,却让景鹤的耳尖有点泛红。
“这个……”似乎是第一次跟女生直接聊这种事,他略带停顿,酝酿了一下词措才说,“我朋友,那个蒋舟,喜欢你们宿舍的郑婉婉。”
蒋舟和郑婉婉之前是同一个英语辅导班的同学,据蒋舟本人说,他对郑婉婉是一见钟情,温柔又活泼,让他念念不忘了几个月。
“他想约郑婉婉,又不好开口,所以托我问问你能不能把她拉出来。”景赫回忆了一下蒋舟一脸的可怜相,“行吗?”
“行,我去问问。”许欢应下来,“其实他可以直接跟婉婉说的,婉婉今早看到雪很高兴,别说蒋舟了,就算是一条狗邀请她去打雪仗,她也会去。”
女孩子的表情很认真,像是在回答某个老师提出的问题。
景鹤拍拍她的肩膀:“蒋舟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约婉婉才是重点,雪仗是其次。
他微微耷拉着眼皮,轻笑着看她。
她干净得像细柔的初雪啊。
“许欢,”他再次错开目光,“你别生气啊,如果只是我的话,我肯定只叫你和我朋友去,不带别人。”
许欢分不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心弦猛地绷紧。
“没事,我没那么小气,”许欢握紧了身后的桌沿,“那,我去跟南遥婉婉她们说吧?”
冷静啊许小欢,对着朋友见色起意是不对的行为!
景鹤没察觉到她的紧张,拂了拂窗台上的落雪。
他的手骨节分明,在被新雪试过的深色窗台上更是白得亮眼,像是春光里温良润泽的一块暖玉。
“去吧。”他向她笑了笑。
临近早读,许欢也不多言,转身又溜开了。
. . .
“李南遥,”许欢坐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李南遥的胳膊,“南遥,婉婉呢?”
李南遥半跪在椅子上,四下搜寻一番,没看到郑婉婉的人影。
“不知道。”她说,“可能去厕所了吧。”
许欢懒得到时候把话说两遍,低头翻书等郑婉婉回来。
李南遥最受不了她这种跟人说话说一半,然后一脸淡然地放下话题又毫无下文的行为,非常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许欢,”李南遥开始套她话,“你找婉婉干嘛?”
“不干嘛。”
“……”
“许欢,”李南遥锲而不舍,“刚刚景鹤找你干嘛?”
“不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