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队首的辞戈显然也发现了异样,抬起右臂示意后方人马停下。
梁漱眼神锐利,沉声道:“不是人。”
辞戈下了马,抽出腰间长剑,一步步靠近,用剑尖挑开了面前丛生的灌木。
是一尊石像。
那石像色彩庄重,线条流畅,五官分明,两耳垂肩,眼帘低垂,袈裟垂至腹部,双手交错放在腿间,盘坐在莲座上,面带悲悯之色,似是一尊佛像。
仔细看却又和中原寺庙中的佛像样貌不大相同——只见它颧骨高耸,两颊深陷,上身裸露肌肉线条明显,眉目修长,头顶、双肩和躯干凹陷处浮着一层浅浅的青苔。
这样孤零零的一尊佛像,在树林灌木拥绕中,显得十分诡异。
梁漱和桑龄二人亦翻身下了马。
梁漱走到石像身前,仔细端详石像,沉吟道:“这石像,肖似前朝的达摩面壁秀骨清像,但……”
桑龄目光下移,看到那石像手中捧着一面铜镜,正好映照着石像的脸,镜像中人脸扭曲,为这石像平添了森森鬼气。
“这不是中原手笔,应是西域膜拜的神像。”
梁漱说完,环视四周,此时有阴云飘过,密林中不见阳光,晦暗不明。众人知道应当进了白蛮的地盘,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突然听得“嘶嘶”之声不绝于耳,纷纷四下寻找声音来源。梁漱薄唇紧抿,猛听得桑龄一声惊呼。
那石像手中铜镜不知何时凹陷下去,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洞,一只红白相间的蝮蛇从镜中缓缓探出头来。
那蛇缓缓游出洞口,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蛇身奇长,竟有壮汉的大腿一般粗细。
桑龄看得手脚冰凉,一时间头脑空白,突然一个高大身影挡在身前,沉着道:“别怕。”
桑龄伸手扶住梁漱手臂,这感觉似曾相识,她顿觉安心。
这巨蛇吐着红信,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异于一般的蛇嘶,粗重似狗吠。众人很快发现,这巨蛇似是群蛇之王,在它发出声音后,四周地面、高处的树枝藤蔓上,均有蛇冒头,缓缓向人群移动,粗略估计也有上百条,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一紧。
梁漱异常冷静,只喊道:“辞戈。”
辞戈会意,号令众侍卫:“放药!”
西南山中多蝮虫怪蛇,此行他们早有准备,将备好的蛇药洒出,黄雾弥漫,一股浓烈的气味中,群蛇犹豫不前,有些体型较小的立马委顿在地,进攻之势放缓。
那领头的巨蛇似被激怒,三角形的头颅高昂,鲜红的蛇信冲着梁漱吞吐。
梁漱扬眉,高声道:“我已如约而至,贵部迎客之道当真特别!”
他声音清亮,压过群蛇躁动,穿透了密林迷雾。
只听得呼哨之声响起,群蛇仿佛听懂号令一般,转瞬间四散而去不知所踪,林中又恢复寂静。
众人正在纳闷,突然眼前一亮:只见两个妙龄少女,身着靛蓝色麻布长裙,头缠锦帕,耳边两颗红色珊瑚珠,胸前挂着银色项圈,上面坠着细密的银牌,赤着双足,从密林中款款走出,脚踝间银铃摇晃,行动间发出清脆声响。
这二人生得一模一样,仪态动作也并无二致,似是对着镜面行动一般,众人看得不禁内心啧啧称奇。待二人走到近前,众人方才看清,她们脸上用黑墨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盖在秀丽的容颜上,看着十分诡异。
左边一人手执一根青绿色竹杖,眉眼冷峻扫视众人,随后开口。
“你是梁漱。”
她语调高亢,带着明显的异族口音。
“正是。”梁漱直视这女子。
“鬼主命我们来迎你。”
听到“鬼主”二字,有人感觉诡异,低声问“谁是鬼主?”一旁就有略知爨氏背景的人解释:白蛮乌蛮两爨信奉鬼神,盛行巫术,部落首领又称“鬼主”。那女子口中的鬼主,应当就是爨颜。
持竹杖女子听到交头接耳,皱眉对梁漱道:“你的人太多了。”
“你们的蛇也不少。”辞戈在一旁冷冷接话。
右边女子眼睛一扫,看到辞戈手中的蛇药,面露厌恶。
“只你一人,跟我们走。”左边那女子看着梁漱。
辞戈火气上涌,挺剑上前两步:“不行。”
左边女子刚把竹杖一横,突然被另一人稍稍扯了扯胳膊,低声说了句什么。
她思索一番,看着梁漱和一众持剑的侍从,视线锁定在梁漱身后惊魂未定毫不起眼的桑龄身上。
“只能带她一人。”那女子杖尖指了指桑龄。
“不必……”梁漱皱眉,正要拒绝。
“好!”桑龄挺胸上前,无所畏惧。
辞戈万般不情愿地带着众人在原地等候,看着梁漱和桑龄二人跟着那两名白蛮少女进了密林深处。
深山老林已经难觅人行路,那两个少女却有天生的方向感,四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溪壑萦回,密林已尽,听见水声隆隆,一挂巨大飞瀑出现在眼前。
水花飞溅,有些细密的水珠弹到脸上,闷热中一片沁凉,桑龄顿觉空气清新,呼吸都流畅许多,她刚才突然被群蛇吓了一跳,后来越看那两名白蛮女子,越觉得她们眉眼间与珍珠有相似神韵,不自觉地从心底感觉亲近,倒不似之前那么紧张。
梁漱看她眉眼舒展,低声提醒:“小心脚下。”
桑龄一看,一颗粗壮的古木倒在脚下,树干下是一道深沟,沟中泥泞腐叶上生长着颜色艳丽的小花。这古树已经成了一座小桥,四人依次踩着树干过了深沟,再往前便是飞瀑落入的深潭,一只小舟停在岸边。
那两名白蛮少女先行上船,梁漱也抬脚跟上,回身向桑龄伸出手。
桑龄看他一眼,很快伸手反握住他,步伐轻巧登上了船。
那为首的白蛮少女将竹杖用力撑向岸边,船儿离岸,向下游驶去。
桑龄低声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梁漱看了眼日光方向,从容自若:“这是往西南,去朗穷的方向。”
桑龄回头看向方才离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