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有勇气叫他冷醒完了来见我,我自己坐在这皇帐中腿抖得跟个筛子似的看奏章,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之前那一场打得腥风血雨的马球,和沈殊捷那个离去的背影。
马球比赛以一个始料未及的方式结束,球员与围观群众也是不明所以地各回帐中,据下面的人回报,小柳胳膊脱臼,摔断了一条腿,其他的倒没有啥事,已经包扎好,喝了药睡下了。
沈殊捷则是不在自己帐中,我也没让人去找,随他自己待着吧。
当时场上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大家都看到了,这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自然也成了诸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祝老安排了下面的奴才在大臣中们旁敲侧击,却也一无所获。
如果沈殊捷当初说自己与小柳并不相熟这件事是真的话,那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唉,本来一个好好的比赛怎么办成这样!
就在我唉声叹气之时,一个玲珑身影从门帘外钻了进来。
“怎么皱着一张苦瓜脸呀我们的皇帝陛下?”
清脆的声音伴着银铃般的笑声令我为之一振,抬头一看,一位红衣少女正笑嘻嘻地看着我,她梳着利索的马尾,腰间与发间缀着些许异域吊饰,像红日一般朝气热烈。
“你的皇帝陛下刚看人打群架去了。”我没好气儿地回答,眉头却瞬间舒展开,我拍了拍榻上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这么好玩的事,有什么可愁的?”她一路小跑到我旁边坐下,自觉地环住我的胳膊嘴里就说起想啊念啊的话,热情得好像景点门口问你要不要跟团的导游。
这样的姑娘却有一个很不符合她性格的名字,齐若谷,虚怀若谷的若谷。
“如果你觉得有人受伤也很好玩。”想到这个我又烦躁了起来。
“嗯……”她半眯着眼作思考装,“你那个沈殊捷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我那个沈殊捷——我也不知道啊,我要知道就好了——你摸我腰干嘛?”
她贼兮兮地笑着把手缩回去,心虚道:“我看你胖了没有……顺便,这个玉佩你不要了吧……”
齐若谷长着一张极有欺骗性的脸,大眼睛双眼皮,脸小小的好像很软很好欺负,但实际上这女人在各个方面手段都是雷厉风行,连我都要甘拜下风。
此刻她手里攥着刚从我腰间「摸」的环形玉佩,我很无语但也挺无所谓,她觉得本皇帝身上会戴值钱的东西吗?
我疑惑道:“你信里不是说没有船可以载得下货物必须从官道绕行,至少还要十天才能回来吗?”
她神秘一笑,食指放在唇边,小声道:“秘密——说起来,我给你带了份大礼!”
“什么大礼,是那种我看了之后会狂摇头那种吗?”我很谨慎。
“总之是大礼就对了,”她往后撤了一点,就翻看起我桌上的奏章,我轻轻抢过来,敲了一下她的手,说:“这你也敢看。”
她也就百无聊赖地端详起我的文房四宝,忽然说:“那个穿紫衣服的倒霉蛋是谁啊?”
我莫名:“哪个倒霉蛋?”
“就那个从马上摔下来的啊!”
“那个是内阁的——不是你怎么知道的啊,刚刚还提到沈殊捷,一打岔我给忘了,你到底是啥时候来的?”
她面向我缓缓露出一个小孩干坏事被抓包的表情,说:“其实我今天一早就到越都城了,听说你们在城外春狩,我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就骑马赶了过来,到的时候刚好看到最后那一局马球赛——就是那个倒霉蛋坠马的那一局。”
我叹了一口气,说:“合着你也看到了?那是内阁的小柳。”
她一皱鼻子,“他就叫小柳?”
“那倒不是——祝老!”守在帐篷外的祝老应声,探进来一个花白的脑袋,我问:“小柳叫啥名儿来着?”
“回主子的话,柳垣舟。”
“噢,”我转向齐若谷,笃定道,“柳垣舟——你问这个干嘛,你看上他?”
“嘻嘻,不可以吗?”她一歪脑袋,不知在动什么歪心思。
我观察了一会她的面部表情,暂时没看出什么阴险狡诈的地方,说:“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他娶妻了没有……”
“主子,柳学士尚未婚配。”
嚯,祝老的头还在那一直没收回去呢!
听闻此话齐若谷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就要走,“走走走,我们看看他去,你也引荐引荐我们认识!”
“天,我跟他也不熟啊……”
我就这样被她拖到门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下一秒走出帐外,我昂首阔步,她走在我身后尽显女儿姿态,我俩老装子了。
“走吧,去柳学士帐中看看。”我对祝老说道,他便在前面引路,一路上齐若谷暗搓搓地对我挤眉弄眼,我权当没看见。
齐家在先皇时期是皇商,负责为宫廷采买物品,但后期因为家大业大到引先皇猜忌便主动请辞明哲保身,如今齐家家主齐高景正是齐若谷的祖父。
穿过人群中时总会偶遇一阵静默,好像上学那会坐最后一排看小说的时候一抬头看见班主任在后门死亡凝视一般,引起我很多不好的回忆。走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小帐篷前,有太监在门口守着,一看我来了立刻跪地山呼万岁,我悄悄进村的计划宣告泡汤。
祝老为我打起门帘,我走进去就看见柳垣舟平躺在榻上,面色祥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感觉马上可以出殡——出殡!我怎么会想到这个我呸呸呸!
他的左腿上缠着纱布打着夹板,衣服已经换过了,听到动静他立刻睁开了眼睛想要坐起来,一扯着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看到是本皇帝来了,他马上又连滚带爬地要给我行礼,不过他从滚的步骤开始就僵住了,你要问我怎么看得出他的意图,我就是看得出(得意地缓缓吐出烟圈)。
“柳爱卿歇着吧,不用行礼了,”我好心地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作春风般关心道:“爱卿可感觉好一些了?”
“承蒙圣上关心,微臣好多了。”
他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腿,脸上又退化成了我一开始见他的那种呆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