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兰慌了,苏锦不哭也不闹;还嘴里念念叨叨,怕不是被吓着了吧。她后悔跟她讲的太着急,事出突然,她也是毫无章法;抱着苏锦让她撒手,赶紧打发人去请老爷。
“姑娘,我抱你睡吧!”
“不要你抱,我不要你;母亲,醒醒啊,咱们回房去睡……”
“姑娘,好姑娘,夫人去了,你让她安息吧!”
林初兰已然泣不成声。
“我不信,我不走,你们骗我;我母亲只是睡着了。母亲、母亲……”
执拗的抓住江映秋的手,不肯离去,把江映秋穿戴整齐的衣服都弄乱了。林初兰和几个丫头婆子一起围上来要把她抱走,她就死拉着不肯放手。哭的哭、喊的喊、还有苏锦闹个不停。
“锦儿,休要闹了,到父亲这儿来。”
苏承恩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他的出现像一根定海神针;六神无主的众人找到的主心骨,众人都望着他跪地痛哭。
苏承恩早已换上了素色的袍子、头巾;军机议事处连日的劳累让他疲惫不堪,江映秋的猝然离世让他猝不及防;下人来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苏承恩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他的面颊凹陷了下去、脸色晦暗,眼神中的悲痛,让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
苏锦挣脱了众人,跑了过去;抱着苏承恩的腿,仰头望他,泪水已经弥漫开来;女儿一双眼睛和妻子一模一样,让苏承恩不敢直视。
“父亲,我是不是没有母亲了?”
没有人回答她,只是整个灵堂的响彻天地的哭声,姨娘、仆妇、婢女、小厮齐齐唱哭。苏承恩抱着女儿,在屈膝伏地的众人中,热泪滚滚流下。
本朝历庆四年,吏部尚书正妻江氏,殁。
圣上隆恩,追封二品诰命夫人。
幕天席地的悲痛淹没了苏府,也使苏府门庭若市,变得异常忙碌;车马粼粼,迎来送往,达官贵人,命妇孺人络绎不绝;才送走了这拨儿,下拨已经到了门口。苏承恩好歹是二品大员,天家、同寅、同门、同僚、同榜、同科、同乡、上司、下属、以及已故苏家老爷夫人布下的关系;方方面面都要尽到礼数,照顾周全。又要打发人请水陆道场、念经做法;又要安排外头采买纸扎法器、丧事用具、准备停灵地点、看风水择吉日敲定下葬位置。既要接待前面举丧的客人,又要安排后面奉茶上香招待事宜;头等大事是要准备说辞进宫谢恩;直忙的脚不沾地,是个三头六臂的人也要忙的昏头转向。家中只余初兰和苏锦,初兰是姨娘,既没身份也没料理过,无法和命妇们同堂起坐。苏锦是孩童,自己还需要照顾,更谈不上了。
可叹苏承恩竟然能把一场大事办的有条不紊,条理清晰,井然有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子和职责,丝毫不错。各级各品,举哀应酬,举止得体。苏承恩沉稳的指挥着这一切,竟一点差错没有,惹得命妇们背后议论这苏大人果然是有水平。能治国,也能齐家,办起事来竟比最有经验的妇人还精干。也感慨苏夫人时运不济,上无公婆服侍,膝下只有一女,只收了一房妾室,偌大的家业,这样好的夫君竟然不能白头偕老。真是时也命也!
苏锦不知道父亲有多忙,她的世界里只有悲伤。她只是木然的哭,她记不得自己哭了多少,有人来举哀她就哭;来举哀的人中有和母亲交好的,有些她认识,有些她不认识;她们提起母亲生前种种,她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林姨娘告诉过她,让她不要每次哭那么长时间,后头有丫头下人们陪哭;可是泪水像不受控制一样,别人一哭她就哭,每次哭的都是泣不成声,要喘不过气了;直至后来有好几次,眼看着哭着哭着要背过气了。把林姨娘吓的赶紧掐人中,灌水,打扇,嘱咐人抱到后面去休息。可她睁开眼睛又跑到前面来,林姨娘安排丫头也拦不住。
肖氏带着英若男来的时候,苏锦正木木的跪着,一身素缟,披麻戴孝。
“姐姐这样好的人,竟然……”
肖氏开口即哽咽,话都说不下去了。带着英若男上香叩拜,不等苏锦回礼,揽过来抱在怀里放声痛哭。
“这京城里,我只与姐姐亲厚。以后到哪里再找姐姐谈心事,正好的年华,竟然先去了,留下这不大的孩子可怎么好呢!”
望着怀里的苏锦,又哭起来。
“我的儿啊!你可知,你母亲为你思虑了多少,她这一走,有多少不甘,有多放心不下你!”
连带着英若男一起哭,苏锦又开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周围的人好一番劝慰才止住了痛哭。
见两个女孩又抱在一起呜呜的哭起来;初兰看到苏锦哭就担心她的身体,正好英若男来了,趁此机会让她们去后面散散,守着灵堂就只是哭。
“姑娘你看,英姑娘来了。前头杂乱,你和英姑娘多日不见,你带着英姑娘去后头散散可好?不哭了,好不好?”
转头又央告英若男。
“好姑娘,你是最爽利的人了。我们姑娘哭了这几日,嗓子都哭哑了;你若再哭,姑娘只会哭的更凶。你和她最好,你陪她说说话可好?”
这样说了,苏锦才抽抽搭搭的跟着英若男往后头的小花园子去了。林初兰赶紧让听云跟着,又打发小丫头拿吃食茶水跟在后面服侍,她交代听云务必让姑娘吃些东西,哪怕一口。
悲伤的情绪弥漫在心头,两人坐在池塘边;相对无言,英若男掐着花草往池子里扔,看泛起一小圈涟漪。英若男是个粗线条的人,不会劝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只知道最近自己也挺烦的,父亲在前线生死未卜,母亲整日愁眉不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云看两人无语,见缝插针的说道
“英姑娘,你最爱吃我家的蜂蜜凉糕,几日不吃,怪想的吧,快尝尝!”
英若男此时也没有心情品尝,却看到听云朝她使眼色,拿起一个就往苏锦手里塞。苏锦木然的咬了一点点,静静的靠在英若男肩膀听她说话。
“我听母亲说,父亲膀子受伤了;不知是左边还是右边?父亲是左手使枪,伤了左边还怎么作战?不知是刀伤还是剑伤?若是剑伤,不知道有没有毒……真想冲过去,和我父亲一起并肩,杀了那北狄贼人……”
‘噗通’凉糕落到了池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