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和奚虞站在高处,很快就看到一个高挺身影在夜色中吊儿郎当地走来。奚虞说:“我朋友来了。”苏淮眯了眯眼,竭力也没看清那道混着夜色的身影。直到他走到有光的地方,扬起一张白净的脸冲他们挥挥手。夜色昏暗,这两人却能轻松认出对方,可见之间熟悉程度有多高,苏淮的眼神一点点黯了下来。奚虞也朝楼下摇了摇手回应,然后对苏淮说了句“再见”,转身离开。
经过病床时,陆屿洲对她说:“到家了发信息。”
唐夏斜眼看了过来,微点下巴,奚虞姑且认为她是在跟自己道别,也朝她点了下头才离开。 走出住院部大门奚虞就看见方思鸣站在路灯下等她手里还提着袋东西,待她走近方思明将打包过来的杨枝甘露和蒸云吞塞到奚虞手里,“黄嘉嘉给你买的。”“黄嘉嘉呢?”“他们赶去海边看日出了,你那狗头军师怕你饿着,买给你在路上吃。”奚虞疑惑地重复:“看日出?”她看了眼手机,时间接近凌晨四点,而离他们城市最近的海边在一百多公里外,车程至少两小时。果然是赶着看日出,再不赶的话都怕要日上三竿了。“肯定不止看日出,我们是这么无聊的人吗?”方思鸣看出奚虞脸上的嫌弃,开始掐着手指数,“还租了个度假别墅,看完日出吃个早餐就回去补个眠。下午呢,去附近的菜市场采购明晚烧烤的东西,等没那么晒的时候我们就去玩拖伞香蕉船,最后以一顿丰盛的BBQ完美收尾。”由一顿饭发展到一个说走就走的短途游,充分体现出这群坑货的不着调。奚虞听完这紧凑的安排头有点疼,她现在只想睡觉。“我不去,回家躺着不香吗?”“岁月匆匆,人生苦短。大家好不容易聚一块儿,你别那么扫兴,走走走。”方思鸣绕到奚虞身后推着她往前走。“我不去,我要回家。”奚虞全身写满抗拒,抱着外卖用脚尖刹车,方思鸣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拽着胳膊就往车走。奚虞走后,苏淮还留在窗边,他在楼上将他们的拉拉扯扯尽收眼底。方思鸣似乎感觉到高处的目光,他仰起头和苏淮隔空对望。“你那小白杨puls还在呢?”奚虞啊了声,也跟着抬头看去,见到苏淮还站在那里有些意想不到。方思鸣摸着下巴恍然大悟:“难怪不想去,男神住院确实是你献殷勤的好机会。但我们新生代年轻人可不能重色轻友,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懂吗?”他说着说着就唱了出来,奚虞垂下头没好气地瞥着方思鸣催促说:“走吧,半夜三更别扰民。”“答应去了?”“不去。”奚虞撇下他自己走去停车场,方思鸣又抬起头,见苏淮还在,他无奈摇头抬脚去追奚虞。等他们的车驶出医院大门,苏淮才从窗边转身走回病床。苏淮没想到唐夏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他晦暗的脸勾了勾嘴角,正想去扶他却被苏淮躲开。唐夏看着自己顿在半空的手,拢了拢手指,上前两步强行握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停下来。唐夏故意使了力气,苏淮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拽牵扯到右腹痛处。他微弓着身子,按捺着疼痛闷哼一声。唐夏见状慢悠悠地松开手讥笑说:“看你在那边站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装病呢。”她微微俯身靠近,“看来是真痛啊!”陆屿洲阔步走了过来:“你有病啊!”“怎么,你能治啊?”“神经病。”唐夏目光流转,笑得云淡风轻:“对,我们家都有精神病,你们不是见识过了吗?”陆屿洲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苏淮也陷入沉默。苏淮记得大一那年,为了省钱唐夏带着她妈妈搬去了租金更低的房子。能省即省,她不愿意多花钱请搬运工,只好叫苏淮和陆屿洲过去帮忙。那天搬完为数不多的家具后,他们三人站在阳台上吹风。这房子虽然很老旧看起来跟危房没什么两样并且只有一房一厅,仅存的优点就是采光好,南北通透,即使是夏天因为通风条件好室内也不热。唐妈妈坐在沙发上面,空洞洞的一双眼睛忽然死死盯着阳台上的人,面容逐渐变得狰狞可怖。她猛然冲出阳台,双手掐住唐夏的脖子,她的力气大得出奇,唐夏挣脱不开,脸色瞬间涨红。苏淮最先反应过来阻止,唐妈妈怒不可遏地甩了苏淮一耳光,陆屿洲从震惊中清醒,连忙掰开唐妈妈的手指。 “你疯了!你还跟这小子一起?你对得起你爸爸吗?”唐妈妈突然松手,随手抄起一个花盆要往唐夏头上砸,“你怎么这么贱,这世上男人都死光了吗?要你这么贴着不放?” 唐夏被苏淮迅速拉开,花盆就摔在他们脚下支零破碎。唐夏这些年里所积压的委屈怨气,就在这一刻奔溃。 “妈,有的时候,我真想去死。”唐夏抑不住的眼泪涌出眼眶。 唐妈妈不为所动,依旧怒火冲冲,“那你就去死,给你爸作伴。” “你苦命的爸爸给他们一家做担保,他爸倒好,卷走所有钱跑路。他是逍遥快活去了,你爸却被逼上绝路,我们家什么都没了。”唐妈妈盛怒之下声音有些颤抖,“什么都没了!” 苏淮难堪地站在一边,喉结浅浅滑动,像被一块巨石所压,透不过气来。 唐妈妈忽地竭斯底里尖叫起来,声音锐厉刺耳。她冲进厨房,把柜子抽屉都翻找了几遍,始终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越急情绪就越激动,头痛欲裂耳边尽是嗡嗡的声响,她扯着头发直接往墙上撞,一下又一下。 “妈!”唐夏冲进厨房。陆屿洲见情况不对赶紧跟了过去,唐夏紧抱着情绪失控的母亲,而她竭力想挣脱开唐夏的箍禁,连带着唐夏一起撞向墙边。 陆屿洲被这一幕吓到了,他想去帮唐夏,唐夏却大喊一声:“不要过来。” 渐渐地,唐妈妈动静停了下来,失去意识晕了过去。等她安置好她妈妈,苏淮和陆屿洲已经收拾完厨房和客厅,他们三人一起站在阳台抽烟。恰逢放学时间,路上走过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少年少女,一张张稚嫩朝气的脸庞,意气风发的模样。陆屿洲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苏淮和唐夏。明明谁都没有错,却又背负一身罪名。
唐夏走到病床边拿起自己的背包,吸顶灯的灯光落在她脸上,脸色显得非常苍白。“你多心了,陪护这事我不跟你抢,我就是过来看看那女孩子长什么样。”唐夏回头上下打量着苏淮,“我说,以你的条件也就能骗骗这种心智不成熟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