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兀自点头,莫名有些失落。这对话的声音太真实,好像真人在她耳边讲话,时间一长,她习惯了,没意识到这动作并不能和声音一起传递过去。
但奇怪的是,兰祈恒在那头却好像能看见她一样。
他突然说:“……要我回来吗?”
心跳一刻空拍,她渐渐扬起了嘴角:“不用,远一点也好,他们找不到你。”
“够了!”熟悉的声音嘶吼着。
陈写银以为是自己幻听,循声转头,想去回望空无一人的天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
灰白色沾满污秽的连体衣,剃光头发的头颅,空洞深陷的一双红眼,耳朵上方还有一道血迹半干的切口……
“别再做梦了!我不想再梦到他了!”那人面目狰狞地向她冲来,咬牙将她推出了边际。
坠下高楼的瞬间被扭曲拉长,周遭是风号雪舞,她这才认出来,那似人似鬼的模样……分明是她自己。
“啊——”午夜梦回,又是一身冷汗,眼前黑黢黢的,陈写银蜷进墙角,后背和手臂紧靠上墙壁都无法觉得踏实。
她不确定是因为生存环境太恶劣催化了疾病恶化,还是生活太单一令她无处分散注意力,银海症候群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体感也从最初的痛痒演化为从头到脚彻骨的疼痛。
她知道突然痛苦地抓挠自己的皮肤,或对着空气抓狂是这病很明显的症状,而监控那头会据此将她分析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必须用别的状态加以掩盖,至少那样只会让她看起来像个普通的疯子。
徒有四壁,她只能靠自己的意志死撑。她很快找到办法,她开始麻木地用头一次次撞墙,严重时咬牙用力到把自己撞晕,才能勉强在半昏半醒中熬过那撕裂身体般的痛苦而不被人怀疑——毕竟晕过去就不会挣扎了,或者说,挣扎得不那么明显。
可即便身体失去知觉,脑中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拼图在一梦又一梦中完整,随之而来的是她自己对自己施加的,日复一日更严酷的折磨。
只有她一个人走不出的回忆,还不如就此遗忘。
她宁愿永不记起。
(四)
单戎霞揉着脖子走出停尸间,狠狠地打了个哈欠,眼皮重得仿佛下一秒就能站在原地睡着。
祝鸢提醒道: “戎霞,兰祁恒来访,已进入办公室。”
她强撑精神看了一眼时间,倒是快下班了:“他来干嘛?”
祝鸢稍加检索,回答道:“据悉已获减刑。”
“还有这等好事?”
谈话间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她推门而入,看见兰祁恒正靠在她办公椅上对着屏幕出神。她人都走进来了,他才慢半拍回神冲她笑。
她俯身拉开抽屉拿出两瓶汽水,往他面前放了一瓶,自己也开了一瓶: “听说有好消息?”
他扬了扬眉毛,腿伸展开,如释重负般懒洋洋地转起椅子:“消息很灵通啊?”
“怎么庆祝?”她举起饮料轻撞他面前的瓶子,碰杯似的。
他对答如流:“先吃饭,然后去赌场,接着去酒吧,最后去冲个夜浪……”
“先说好,我可没法保证不在中途睡着啊!到时候别不让走!”
“放心,跟我出去玩怎么可能会犯困?再说了,你要是真困了,我二话不说,立马送你回家。”
“行,这种好日子就给你个面子,我换身行头就走。”说着,她走到柜子边脱掉了外头的工作服和工作鞋,扶着墙换上私鞋。
兰祁恒的视线又转回电脑屏幕上,他看着窗口里那立体的活人的剖析图,上下没看出个门道,随口问道:“这人怎么死的?”
她探头瞥了一眼屏幕,淡然道:“其实也不算死了……银海症候群,没意识了。”
兰祈恒沉默下来,他想起陈写银也是银海症候群患者,应该在监狱里待不了多久,估计等到症状显露就会被立即转运到收容所。
收容所管理混乱,有不少他的熟人,到时候他总有办法把人弄出来,差不多现在就该开始找里头的兄弟打招呼了,不然她要是哪天被无声无息地送进去了,他还不知道,那就太怠慢了。
也不是完全不担心她撑不到那一天,不过根据她的意志力和武学造诣,哪怕有一天传来消息说她抱病杀出重围自己越狱了,他也是相信的。
到那时再报她极限一换一之恩,希望不会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