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晚上是要放水灯祭奠先祖的。
江面波影明媚,浮光跃金。
立秋已过,但东都到了夜里仍有些热,江畔早已挤满了来祭拜祖先的人,月明星稀,皎皎月光将江水照的莹白,水中的水灯烛火晃动,万点火花照遍大江。
火红的莲花灯载着祭拜之人的思念,飘向远方,变成一个个璀璨的星点。
薛宁汐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自己去寻僻静之处,薛如言和凌听雪忙着放灯,无暇顾及两个孩子,薛珩羲也不管她,只是让暗卫保护好她。
在薛宁汐过去的十五年里,只有逝世的姑姑,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心情低落,她拿着自己的莲灯着沿着江边走,这边只有零星几人了,她刚要蹲下点灯,就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个独身一人少年。
少年恰好抬起了头,此处远离喧嚣,灯火阑珊,薛宁汐借着月光看清了人。
两人对视上了,她想躲都躲不掉了,索性大方的走过去,抿唇一笑,“好巧呀,原大人。”
原枫将莲灯稳稳的放入了江中,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道:“郡主这回看着下官不烦了?”
薛宁汐哼了一声,傲慢的道:“原屿祁,好好的回本郡主的话。”
原枫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表字,他颔首,将方才没有行的礼补上,“参见长乐郡主,下官失言了,先前是下官不好,叫郡主为难了,还望郡主降罪。”
薛宁汐挑眉,她先是看了十几秒钟,然后扶住他作揖的手,莞尔一笑,接受了他的和解,“原大人不必多礼。”
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看着那一盏盏水灯逐渐汇入灯海中,久久不语。
她其实查了简枫。她刚得知这个名字时以为他只是哪个王爷的世子,不曾想竟是简霖的嫡长子。至于他的血海深仇,大概是李皇后被刺、不久其兄李锦年便被诛九族一事。
这样的狠毒手段,这么多的孤魂亡灵,她想他必然不会冤枉了他的父亲,不然堂堂皇子如何会让自己落得寄人篱下的境地。
她也明白了阿娘为何心疼他,母亲离世,父亲让他无法在宫中立足,他只能远走他乡,这种被抛弃的滋味又有谁能感同身受呢?
光影从他脸上晃过,他的神色不似往常一般温和清隽,平添了一丝冷淡。
原枫今天心情的确是不太好,他并不会经常祭奠他们,甚至不会时常想起,但这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已经融入骨血,只要一碰到就会痛。
见眼前的人迟迟不说话,他才抬眼看她,她还是中午那身薄荷绿的裙子,长发被一只白色的海棠簪花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眸光清澈,眼底的忧郁一览无遗。
她是一个共情能力特别强的人,他的经历让她惋惜,再加上原本对薛敏的思念,她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
原枫唇边挂上了一抹笑,安静平和,嗓音温柔,“纵使下官身世悲惨,郡主也不必用那样同情的目光看着下官吧?”
薛宁汐这才回神,她的眼中还盈着一汪泪,轻声一笑,否认道:“原大人年少有为,才高八斗,为人还如此谦逊,东都中爱慕者无数,本郡主有什么可同情你的?”
原枫扬了扬眉,虽然这样的话听过很多遍了,但还是第一次听她说,他的声线还是柔和,可说的话攻击性却很强,“下官为数不多的优点都被郡主拿出来夸了,真是煞费苦心。”
他这话说得讽刺,自从她知道他身份后他就这样放飞自我,恨不能叫自己看清他是个怎样的毒舌之人,她都不明白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好像要将她推开一般。
“你是愈发喜欢以下犯上了,仔细着本郡主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话说这么说,但薛宁汐并不生气,声音缓慢,带着她特有的腔调,“算不上夸,本郡主一向只喜欢实话实说,大人才华横溢,长乐自愧不如。”
“郡主说错了,”少卿温和一笑,温柔儒雅,“下官可不是什么人品贵重之人。”
“这重要吗?”她眼里终于荡开了笑意,神色认真,“作为臣子,做好了臣子分内之事便是足够好了,你若在简承国,那穆樱就少了一个足智多谋杀伐果断的少卿大人,像你这样的人,谁得到了都会是筹码吧。”
十五岁中状元的才子,十七岁就官拜四品,所以陛下才会对他的身份视而不见吧。
“杀伐果断?”原枫哑然失笑,清眸温润,垂着眼睛看她,“看来下官在郡主心中的形象似乎不太好。”
这位少卿平日里彬彬有礼,现在又这么步步紧逼句句不饶人,形象很难好起来才对吧。
虽是这么想,但薛宁汐脸上还是盈着一点笑意,眉似新月,秀眸生辉。不可否置,她脾气的确急躁了些,但也不会大动肝火,失了名门贵女的颜面,不被惹恼时她也算得上是个英气明亮的姑娘,如同今日一般,脾气好得很。
两人不再交谈,薛宁汐拿出火折子点燃水灯,弯腰将它放入水中。
起风了,温温柔柔的,吹散了他们心中的郁结。
原枫淡淡一笑,俯身将手臂放在她面前,她扶着站起来了,听见他温声道:“郡主怎么同下官一样,郡主身份尊贵,不是寻常人家比得上的。”
薛宁汐听懂了他的话,他在拒绝旁人的靠近,可她没有想靠近他,他们本就不站在一块,她也不过只是安慰一下他罢了。
人渐渐少了起来,她该回去了,薛宁汐提起裙子向灯火通明的方向跑去。微风吹起姑娘的裙裾,留下了一个洒脱的背影。
他看着她,他何尝不知道郡主是善良,可风光霁月不是用来形容他的,腹黑冷漠,道貌岸然才是。
此时薛宁汐也只觉得他的遭遇悲痛,她还不想为身在黑暗处多年的他点上一盏灯。
南宫易朗审了齐辕数日,他偏是只字不提与樊粥勾结一事,此事怕是与简承那位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原枫只会比他更急。
“你不审审?”南宫易朗懒散的歪坐在椅子上,好没正形。
原枫整理竹简的动作稍顿了一下,抬起眸子,有些无奈的道:“易朗——”
“你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话,”南宫易朗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他就不该这么问他,“原大人审问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