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冬末,寒意席卷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激起一阵阵麻意,家入硝子将穿着的薄羽绒服又往里面裹了裹,但还是觉得冷。
彻骨的冷。
东风吹过来的时候像是刀子,轻悠悠的落在露出来的手背上,然后又狠又快的剐上一块看不见的血肉。
疼得让人心慌。
她静默的立在墓碑前,褐色的眼没有流泪,只是目光在触及到上面的名字时会本能的避开。
即使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境地,她仍然觉得荒唐,像是命运开了个无人理解的冷笑话。
身后传来走动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五条悟向这边走来,硝子犹豫了一会,还是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对方看起来和之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冷白色的皮肤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冷淡的不像话,看到她时也没有露出什么别的表情,只是很浅的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家入硝子猜五条悟现在并不想看见她。
在最开始死亡已成事实时,他们起了不可调节的争执。
因为五条悟并不愿意承认你已经死掉了的事情。
她也不想承认。
甚至即使已经站在了这里,她还是会有种错觉……好像你以后会从某个地方突然的跳出来,用很得意的语气大声炫耀着说“嗨呀被骗了吧?我就知道硝子最舍不得我了。”
……是的。
硝子眨了眨眼,仍旧没有落泪。
她很舍不得你。
和家入硝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五条悟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直到当对方已经离开很远时他才遥遥的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又沉默的重新把目光放回在墓碑上。
墓园里的阳光都是阴冷的,直直的照在人身上也没有半分暖意,寒风凛冽的刺入毛孔,他无所谓自己被吹乱的头发,更无所谓身上未净的血腥气。
站在这里会让人有一种身体被冻僵的错觉,但只可能是错觉,最强不可能畏惧区区寒冷,而且他压根也不冷,只是觉得大脑被乱七八糟理不清的思绪填满了,没法有条理的控制不听话的肢体。
让他想一想,前几天杀了多少人……因为太强了以至于动手的时候觉得被碾碎的不过是肮脏的虫子……事实不也是如此吗?躲在角落里啃食的蛀虫,并不会在意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只要自己吃饱了就足够了,恐怕他们颐指气使的时候是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渺小无力的一天。
不过这样想来实在可笑的和戏剧一样。
会有一个人在看不见的世界之外操控着命运然后得意洋洋的自叹剧目的完美吗?
他想象了一下,然后发出近乎于冷笑的声音。
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么说不准他也是所谓完美剧目中的一环,为了一出好故事的落幕,过于强大的人似乎是没有留下的必要的,他想象了一下剧目里自己的结局,不由得挑了挑唇,神情讥讽起来。
墓碑依旧静默,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生气的抱怨五条悟离奇的想象,也不会有人贴在他身上嘟嚷着抱怨真是太冷了五条悟我真的好想回家。
他眨了眨眼,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哦,他后知后觉,又下雨了。
这几天似乎总是下雨,淅淅沥沥的断不干净,像是要洗净谁的哀伤一样。
他没有任何躲雨的打算。
他任由冰凉的雨滴打在脸颊上,落入蓝色瞳仁里。
他任由被誉为“百年一见”的六眼泛着湖水一样粼粼的光。
但他小心翼翼的脱掉外套为墓碑前放着的蓝色不知名花遮挡住雨水。
他不想你拿着被雨水打碎了的花回家。
“五条老师……”
他抬眼望过去,看到是伏黑惠来了,撑着黑色的伞,站在那边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五条悟浅浅的点了一下头以示回应。
“……您被淋湿了……”
都用上敬语了,他觉得有点好笑,但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回答道:“不会生病。”
“……”
学生沉默了下去。
五条悟意识到不妥,但仍然懒得改变。
他本来就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感到不开心就改变自己的人。
当然了,你是意外。
是一个让人感到很高兴的意外。
他把目光重新收了回来,不打算继续这样僵持下去。
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伏黑惠突兀的开口了,声音很轻:“五条老师……还好吗?”
也许也是鼓着勇气问这样的话的,毕竟他前几天做的事太过火了,让不少人都感到害怕。
他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
“你有觉得自己是人偶吗?”
这句与问题毫不搭竿的话让学生愣住了,一时间没有作答。
但五条悟本身也没有打算听他的回答。他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是这么多天来他露出的头一个称得上是“笑”的表情:“也许真的存在什么命运,而我们都是被操控的人偶,在既定的故事上进行无聊至极的演出。”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的声音也轻了起来,在风里显得飘渺,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但伏黑惠却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只属于少年人那种锐利和熊熊怒火
“我绝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