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奏疏说动了,但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还在犹豫。 犹豫,不仅代表皇帝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也可能在担心批复后朝臣的态度。 其实经过英宗之后,大明皇帝的独裁权利被很大程度上削弱了。 虽然皇帝依旧可以通过人士任免,锦衣卫等方式强行推动自己的意志,但朝臣却有很多手段进行抗争。 皇帝的旨意不能出京城,还真就是当下的政治环境。 皇帝保留对六科人事的控制,本身就是为了保证圣旨发出的合法性。 但是六科官员说大了,他们还是属于文官集团的一份子,所以很难保证他们在皇权和文官集体利益面前会站在哪一边。 有些事,皇帝知道该怎么做,可是朝臣反对激烈,六科甚至内阁是可以封驳圣旨的。 涂泽民请求开海的奏疏,隆庆皇帝如果轻易答应下来,旨意发到内阁或者六科被驳回,那面子可就丢尽了,要知道他才登基不到一年。 所以新皇登基,对于发出去的旨意往往都会小心翼翼,避免这样的事儿发生。 因为他这个时候,权利是不稳固的,还没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帮助自己稳定统治。 这个时候留中,对于一些人看来,似乎有些婆婆妈妈的,却是最合适的策略,看看朝臣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这么做。 李春芳回头看向几位同僚的时候,发觉此时徐阶脸上尽是阴郁之色,而高拱、郭朴等人却是面带喜色,再看到张居正和陈以勤两人,表情倒是很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让中书接收奏疏,几个阁臣寒暄几句后就回到各自值房里,等待奏疏的送来。 而此时通政使司衙门里却是热闹异常,今日递送奏疏的官员异乎寻常的多,让书吏都忙于抄录奏疏,连喝口茶水的时间都无。 京官,都是有递交奏疏权利的,有道是“人过一百,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想法,因为每个官员接触的圈子都是不同的,自然不乏一些希望通过投机引起上面人关注的人。 经过一晚上发酵,京官大多知道此事,也知道内阁对此争执很厉害,自然就有人想要做这个出头鸟,选择一方站队,以期得到他们的关注。 前来通政使司衙门的官员,大多都是递交针对涂泽民奏疏的,他们要在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观点,唯恐落他人之后。 他们可不管皇帝会怎么批复,反正先把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意愿写到奏疏上,递交上去,然后就等待结果就好了。 而此时都察院里,许多御史也来到左都御史王廷的值房,递交自己的奏疏。 此时的王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前来递交奏疏的,几乎都是弹劾奏疏,许多人弹劾涂泽民妄图改动祖制,实在是大逆不道,而把矛头指向高拱的御史也为数不少。 王廷怎么从南京礼部尚书位置到的左都御史位,他当然心知肚明,全靠了老乡陈以勤和当今在背后的助力,否则他可能就是在南京养老等死的命。 昨日之事,他也连夜拜访了老乡陈以勤,知道内阁里发生的情况。 都是老油条,自然知道事关重大,当然要先找人问清楚情况再说,免得站错队危及自身,甚至可能连累老友。 “诸位,诸位,都静静。” 一群人在屋里挤在一起,手里还拿着奏疏在讨论,有些政见不和的人还在那里激烈争论,整个屋子显得闹哄哄的。 随着王廷发话,屋里年轻的御史们都安静下来。 都察院这地方,老御史早就找官职调走了,不是进各部衙门就是在外找了个地方外放,所以还在衙门里的御史大多是进入官场时间不长的人。 这类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比较激情,稍加煽动就如同打了鸡血般亢奋好战。 王廷只是随便一看就知道,在都察院里呆的时间比较长的御史一个没出现,都是近几年才进入都察院的人。 “不管你们是什么意见,要弹劾何人,都把奏本放下,老夫自然会给你们递上去。” 看着都看向自己的御史,王廷继续说道:“我朝从来不堵塞言路,只要你们的意见中肯,内阁,陛下肯定都会吸取的。 至于有意见相左,大家可以平心静气讨论,犯不着那么激动,都是一个衙门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王大人,这涂泽民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小人,居然挑动陛下改动祖制” “周御史,你这话就不对了,涂巡抚不过是以福建之事就事论事,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小人,还祸国殃民.” “难道不是,高拱高肃卿也不是个好人.” 屋子里只是安静片刻,先前激烈争执的御史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王廷急忙厉声喝道:“刚才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你们的意见都已经形成奏疏,本官自会递交上去,一切有陛下和内阁诸公定论,你们在这里争吵是什么意思?” 刚才差点陷入争论的两个御史立马闭嘴,不管怎么说王廷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得罪了也不好。 “好了,你们都把奏疏放下,一会儿本官要去内阁,顺便把奏疏都带过去,不过在此以前,可以讨论但不准恶意相向,更不准肆意诋毁任何人。” 今日局面,昨日在陈以勤府上的时候两人就有了预料,知道会有愣头青急急忙忙表达自己的看法。 只要过了这两天,朝臣们应该就会理智起来。 所以,今天对于各衙门的堂官就至关重要,得把 陈以勤那边也给他透了个底,那就是陛下应该是支持开海的,不过会比较谨慎的,一点点尝试开海。 以大明朝廷现有的财力,已经很难支撑在南北两地大规模用兵,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平息倭患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