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瞒利用踏雪,又为何要暗中相救呢?天界假仁假义不是一天两天了,待踏雪病入膏肓,众仙必定议论纷纷。借岐黄仙官之口引路,再向姻缘府施压,逼着月下仙人低头,然后慷慨施恩,不是更好?不知天帝这又是个什么新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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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魇兽回来了。”晴山守在院中,欣喜不已。他本想与魇兽同行,偏陛下不允。
也是。自月下仙人与陛下割席以来,姻缘府就结界重重,对魇兽日防夜防。魇兽有踏雪的信物应当无碍,可是有人同行,若是撞见巡夜之人,难免多生枝节。于是,自魇兽离去,晴山君就在院中透气,向天际张望。论道已毕,他在殿内实在憋闷。
“陛下,魇兽回来了。”邝露欣闻此讯,跟着欢喜地重复道。
魇兽却蔫头耷脑地,不甚欣喜,眼圈还红红的,好似哭过一般,吐出梦珠,便伏在润玉的膝上抽抽嗒嗒,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润玉见此形状,隐隐有了猜测。
止了头痛,又添了心痛。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悲伤的魇兽,自嘲心中血泪不知该向谁流。
蓝色的梦珠不解伤情,跃至殿中,尽职尽责地重演着踏雪的梦魇。
殿中三人本各自有些尴尬,不想梦境先声夺人,一声凄厉的嘶吼道破了七政殿的沉默。
那是一个凡间女子濒死时的嚎叫。画面中,她神情狰狞,泥沙血泪糊了满身满脸,已很难看出原貌,只一双眼目眦欲裂,绝望而麻木地看着男人一拳止了尚在襁褓的孩儿的啼哭。婴孩被三两下剥洗干净,入了滚水翻腾的汤锅。
邝露生而为仙,是天界重臣太巳仙人的独女,被双亲和一众姨娘众星捧月,平安无忧地长成今日亭亭玉立的仙子。乍见人间凄惨景象,唬得捂住嘴,杏眼圆睁。
晴山君自幼在师祖膝下成长,听上清境的一众神佛讲经说法,清心正念,誓要渡尽六界疾苦。都说六界之中凡人最苦,于经文和仙长口中听闻,与亲眼所见自是大有不同。震惊悲悯之余,默默扶住了浑身颤抖的邝露。是为惺惺相惜,互相扶持,无关风月。
踏雪曾与他说过从前艰难,却不想是如此人间炼狱。润玉噤声暗忖,愧疚难当,细论饥荒缘由,他或知一二。
踏雪流浪人间五百年,而五百年前正是天魔大战。锦觅身死,花界举哀,封禁花木,不再开花结子。除天界外的各仙岛圣境的花草不归花界管辖,其外无一幸免。
食谷者生。凡间生灵离不开谷物果实,一道落英令,断了多少凡物的生路。
梦珠无情,惨案仍在继续。
那女子拼死也未能挣开众人桎梏,至事成,方才自由,却一头碰死在旁边没了树皮、早已枯死的老树下。
画面至此混乱不堪,像是目睹之人原躲在树上,经女子一撞,坠落下来。众人震惊之余,吞着口水,欣喜不已,“看!那有只猫。早知道就不…… ”
猫尾雪白,在画中一闪而过,眼前便尽是疯狂逃窜的颠沛景象。
邝露明知幻境,仍揪心不已,好在梦境众人瘦骨伶仃,似乎无力追赶,更舍不得眼前之物,没追多远,让小白猫逃出生天。
而后小白猫或是在深山觅食,侥幸寻得一点因剧毒未被采食的果子蘑菇之流,又被猛兽追赶,或是在山洞冥冥昏睡。想是饿得眼花,或是中毒出现了幻觉,景象大多混沌模糊,不能看清。
梦珠一转,幻像中的人间重又繁华,方才枯黄的地上又有了花草。小白猫走街串巷,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被骂了十几声晦气、不慎挨了两脚以后,终于遇到一户好人家。
老太太见她屈膝作揖地可怜,哆哆嗦嗦地扔给她一小块蘸了菜汤、黑黑黄黄的馍馍。小白猫开心地喵喵叫,邝露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落。
馍馍刚叼在嘴里,小猫左右张望,似乎是想寻个僻静街角,忽被几只流涎的野狗盯上,眼见就要冲过来,老太太家的大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她只得仓皇逃命。
踉跄攀上墙头,恶犬尚在互相咆哮,争食老太太给的那一块馍馍。小白猫轻声地哭了,哀泣的声音悲恸而无力。
听得晴山黯然心碎。梦境中的人却不觉得,想是嫌她吵闹,用杆子三推两搡,把她撵走了。
脏兮兮的小白猫甫一落地,画面又变得晦暗阴郁,四周堆着许多困在笼中的猫狗蛇鼠,空中飘浮着毛发,残肢碎肉散落一地,而小白猫正被捆在血淋淋的板凳上,伴着磨刀霍霍,愈发狠命地嚎叫挣扎。
屠夫嗓音浑浊而沙哑,一边磨刀,一边不住地念,“来这腌臜世上走一遭,总是要死的。俺这刀出了名的快,利索地放血,你也能早点上路。别再投生成没主儿的野物,多给阎王爷说些好话,来生也好做个大财主,桀桀桀桀。”自言自语,笑得阴森可怖。
小白猫像是听懂了,忽然停止了挣扎。
一个嘶哑的女声似幽魂飘渺,在血腥龌龊的暗室里幽幽响起。
“嘻嘻嘻,早放血,早上路,来生做个大财主,别再投生这腌臜物。”
屋子里只有他一人,哪里来的女人。
屠夫拿了二十几年的刀,体格剽悍,一身煞气,此时也起了一身白毛汗,拿刀的手不住地颤抖,“谁?谁在说话?!”
四周都是或恐惧、或愤怒,嘶吼哀叫的猫狗,吱吱叫使劲儿嗑笼子的鼠和嘶嘶吐信子的蛇,没谁回应他。
可能是感到自己被戏弄了,屠夫骤然愤怒起来,狠狠地吐一口唾沫,骂道:“呔!老子杀了半辈子的畜生,什么没见过,别他妈的吓唬老子。”
不过安静了须臾,那女幽魂的声音又响起来,更加病态瘆人。
“嘻嘻嘻,大财主,早上路,早点投生个腌臜物。”
“真他娘的邪门!”屠夫甩下屠刀,嚎着夺门而出。
绑在凳子上的小白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苍凉而愤怒,笼子里的猫狗蛇鼠却愈发兴奋。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狠命地左挣右突。摇摇晃晃间,凳子竟真的倒了。她紧咬牙关,借着趾爪前尖的一点力量,拖着身上的凳子,费力地前行。走走停停,终于蹭到了刀的旁边。那刀被磨得锃亮,斜插在地。拖着凳子十分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