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舟在三年前便已娶妻,妻子名为厉寒玉,是厉家的千金,远近闻名的冰山美人。
洞房花烛夜时,厉寒玉吃痛,一脚将秦开舟踹下床,说他不行。
秦开舟将这件事瞒得很死,不过自己又觉得委屈,便忍不住和严佑说上几句,讲他如何体恤自己的夫人,舍不得让她痛,可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痕迹太明显,严佑本来只觉得奇怪,直到他今天那番话和这份礼物到了他跟前,才算是确认了。
说实话,严佑并不想要孩子。
他对严安鹤的私心太重,但如果因为自己这份私心而让未来的妻子蒙受不白之冤也是不应该的。
严佑自认为弊端讲得清楚,直言拒婚也没关系,想不通说了那么多还是得到“尽快完婚”的答复。
游席知的话在他脑中回响,首先排除看上他这个可能——难道是为了攀上严家这一层关系?
严佑越想越多,思绪弯弯绕绕的没完,刚吹空的脑子迅速被填满,却理不出一个所以然。
他愁着叹了一声,重新坐回桌前,打量着放在远处的那本书,几经思考,小心翼翼地将手搁了回去,指尖的温度回升,烛光下的身影黑作一团,影子的主人面红耳赤地翻了一页又一页。
*
云蒸霞蔚,日丽风和。柳吐黄金,梅含碧玉。
明媚的春光映照在人们的面庞上,柔和万分。尤其那办喜事的人,当那太阳的温度传达上来,所有的愉悦和期盼都归结为一句。
天气真好。
锣鼓阵阵,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场面壮观,欢闹声不绝于耳。路过的人忍不住停下脚步,视线追着看去凑个热闹,沾点喜气。
都说严府的蒋夫人勤俭持家,但该花钱的地方绝不小气,即使是沈府里的人听到这种仗势也忍不住惊讶于这大手笔。
坐在铜镜前的姑娘已经准备妥当,只差盖上盖头。
女孩的长相算不上惊为天人,更偏寡淡清冷,杏眼里是不入尘世的疏离,又带着几分成熟。
像是一朵清雅的白荷,静静开放,花瓣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摇摇欲坠。
即使婚服在身,添了妆容,也不会被称为娇艳。
“哇——落落姐,你这也太漂亮了!”沈妙瑜使劲儿夸夸。
姜落细瞧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道:“是梁夫人手巧。”
梁芸梦听了这话,不由得笑道:“姜姑娘也会说些讨人欢心的话啦——”
不解的视线对了上去,姜落不明白梁芸梦的意思,这是实话,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好看的。
“这孩子。”梁芸梦跳过了这个话题,瞧了一眼窗外,觉得时候要到了,她从匣子里拿出一支木簪递交到姜落手上,再次叮嘱道:“到了严家万事小心,万一遇到了危险,只管把这根簪子交给春桃,她知道该怎么做。”
春桃是沈千海安排的,能文能武,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到姜落身边保护她。
严佑德才兼备,声名在外,但沈千海也要以防万一,有备无患。
毕竟人是会伪装的。
姜落起身再次道谢,她有时陷入迷茫,原先以为是帮沈家解决麻烦的,结果却是在给沈家添麻烦。
他们连嫁妆都是认真准备的。
沈千海是这样安慰她的,“沈家虽比不上严家,但也不是小门小户,小钱而已,姜姑娘不必介怀。”
姜落没有多说纠缠的话,但心里已经默默掰着指头算上了。
“我一定不会给沈家添麻烦。”姜落神色坚定,向屋子里的所有人承诺。
梁芸梦慈爱地替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几缕青丝,拿起了崭新的红盖头盖了上去,盖头的流苏从她眼前坠落,视线再无其他。
梁芸梦对沈妙瑜交代道:“小瑜,你就别瞎晃悠了,叫人看到了不好。”
沈妙瑜送姜落走的时候还有些哭鼻子,就算知道姜落看不见,她依旧用力挥手,一开口便是浓重的鼻音,“落落姐,一路平安!万事小心!不要忘了我!”
金黄色的流苏上下晃动,最终转身而去,留下一道赤色身影。
红盖头挡住了姜落的视线,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半封闭的状态,失掉了安全感,饶是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害怕这种空间。
姜落先开始还能清楚地辨认出沈千海的声音,再后来鞭炮齐放,周围人声鼎沸,她便是什么情况也不认识了,只觉得身处一片混乱之中,忽高忽低的声音在耳边炸成一团。
“小心。”
一片庞杂之中出现一道特别的声音,犹如清泉与溪间的石头短暂碰撞出火花,又匆匆流走,经过的痕迹快速蒸发。
姜落更多时候是坐在轿子里,有需要时让春桃代为传达。
严佑考虑到沈千海所说的“从小体弱多病”,便提前两天去接亲,路上将车速放缓,原本一日有余的路程,刚好在婚期之时到了严府。
一路顺利。
那鼓吹喧阗的场面重现,坐在轿子里的姜落被炸得恍惚,忍不住按了几下耳朵,但也能忍受。
剩下的一切按部就班,她按照所学习过的礼仪,努力将每个流程所需要的事做到最好,她现在代表的是沈妙瑜,是沈家,不能让任何一处受人诟病。
被送入洞房后,一切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两天一直神经紧绷的姜落坐到那柔软的床榻上只想把身心都交出去,虽没有怎么走动,却仍觉得精疲力竭。
她不知道外面具体是什么时辰,但离晚上一定还有些时候,现在只需要坐在床上安静等待。
姜落想着想着,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只好不断捏着自己的手,提醒自己不能睡。无奈眼皮下沉,又遇到了舒适的环境,整个人松懈下来,抵抗的意识更轻了些。
眼睛终究还是闭上了。
姜落没有睡多久,脑袋往地上啄了几下就清醒了,她睡眠状况不好,难以入睡也容易醒,所以眼下有轻微的黑眼圈,她照镜子的时候就知道梁芸梦特意用脂粉给她盖住了。
又这样静静地等待了很久,除了中间有丫鬟进来点上喜烛,再无他人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