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会议上,林叶诚恳地为自己本周的迟到进行了表态。
“我下次不敢了。”
她捧着检讨书,如是结尾道。
组长很满意林叶的检讨书内容,不是因为言辞恳切,而是林叶的这篇检讨足足有两千字。
她慢条斯理地逐句念完,二十分钟就已经过去了。
能糊弄掉整整二十分钟,组长向林叶投去赞赏与感谢的目光。
林叶回以“我懂你”的眼神。
她落座后,身边的同事悄悄送过来一张纸条,林叶垂眸看过去,上面写的是:
“牺牲自己,成就大家,感谢好人!”
“……”
写这么长的检讨书其实不是林叶的本意,只是在会议召开的前两天,组长突然打了一通电话给她。
组长的语气里有掩盖不住的兴奋,好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体制的漏洞,于是连忙找人来实践似的。
“我记得,你这周旷了一次工是吧?”组长在电话里直言。
林叶尴尬:“组长,不是您说的算我请假吗?”
“哦对对对,这不影响。”
“?”
“是这样,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写检讨书的经验?”
检讨书?
林叶不打算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其意图:“我需要做什么吗?”
组长回答道:“这不是马上又到了一周例会的时间了吗,我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说,但是总不能把你们几个拽过来就简单坐几分钟然后放人是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林叶说。
“其实是不行的,”组长隔着电话摇头,“如果开会时间太短的话,会被别的组惦记上,然后互相攀比。”
“攀比……哪个组开的会更短?”
“正是这样。这样的风气要是形成了,让所长他们怎么想呢?他们好不容易研究出来这么个制度,咱们不贯彻落实好了,还给他攀比着缩水,传出去太难听了。”
林叶抿唇,这是能在内部电话里说的话吗?
她不太能懂这其中的玄妙,但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那么我需要为了这个会议准备什么呢?”检讨书吗。
林叶听到电话那头的组长敲了几下木质的物品,也许是他的办公桌。
组长暗示道:“你看这周咱们组也没有什么事,所以我打算到时候批评你一下。”
“?”
林叶噎住。
“但是我都批评你了,所以你是不是需要准备点认错的态度?”组长循循善诱。
林叶在组长的提示下懂事地“自荐”:“啊组长我这就去准备!您看我认多久的错合适?”
组长慢悠悠说:“你看着办吧,不要太短,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能做到吗?”
林叶拍拍胸膛:“能,组长您放心。”
两天后,一篇长达两千字的检讨书诞生在林叶的笔下,彰显了她无中生有的绝佳想象力。
“好,说完了林叶观察员的旷工……”组长清了清嗓子。
“请假、是请假,组长。”林叶欠欠儿地举手打断。
“……请假问题,我们进入第二个环节。”组长面不改色地改口,然后接着道:“周三的那件事大家都听说了吧?那个盗取机密的叛逃职工……叫什么来着,哦,夏可可。她被捕示众期间,突然出现了一波她的同党,还在人群里散布谣言——虽然没什么人信哈,可是也造成了很不良的影响。”
林叶已经完成了她的“专项任务”,此刻正在放空大脑。
封闭狭小的环境,陌生喧闹的人群,林叶太阳穴有些胀痛。
她果然不是很适合应付这样的场合。
会议开始前,她就早早占据了房间一隅,这里相对来说远离人群,也方便她观察或避免被观察。
相对于组长正在讨论的“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负面舆论”话题,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寻找许瑞的事情上。
林叶背靠墙壁,懒洋洋地观察在场每个人的背影。
她的目光不带有任何的目的性,好像只正在发呆的猫,酒足饭饱后在墙头观察飞过的鸟类。
所以当她发现许瑞时,对方毫无察觉。
他的长相很干净,眼镜衬托出一股老实本分的书生气。
林叶慵懒地缓慢眨眼,那个男人坐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抱着会议记录本煞有介事地记着笔记。
许瑞时不时地抬头望向发言的组长,神情严肃认真,甚至有些滑稽。
这样形式主义的小组例会,连组长都打算混过去,居然真的有人会严肃对待。
哪怕现在讲的是涉及政策问题的严肃话题,房间里的气氛都是轻松活跃的。
只有许瑞。
他好像是个特例,又不至于令人将他看作异类。
很有趣。
林叶记得刚入职的时候档案室即将退休的老前辈这样提点她:“我知道你和那些刚毕业就进来的生瓜蛋子不一样,你好歹在外头磨练过一小段日子,但是你岁数太小啦,我真的很难不把你当成孩子来看——我的二儿子也就比你大上那么一点点。”
老前辈抬抬眼镜:“有时候啊,不用把这些领头的说的话太放心上。你是来挣工钱的,不是去卖命的,他们那些人把咱们一个个使唤透了,鼓的是他们的腰包。干活,差不多就得了,放过自己,快乐才最重要。”
林叶深以为然。
许瑞既然能升为一级观察员,工龄肯定要比自己长。
林叶不敢说自己是“清醒的一份子”,只能遥遥打量着比自己看起来还要一片赤诚的同事。
观察所里有各种各样性格的人,他们的背景也不尽相同。
只是许瑞周身散发出的气场,着实特别了一些。
林叶正在出神,不料对方在一个抬眼间,目光与她的生生撞在一起。
许瑞很明显还没来得及愣怔,眼神就先一步转到了别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