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虞怒吼了一句,手掌高高举起,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
停顿了三五息,老爹也没舍得打下来,指尖有些颤抖,缓缓放下。
一旁的赵氏左右看了看,吃光最后一口粥,推门出去了。
门刚关上,又传来赵氏威胁的声音,
“死老头子,你敢打女儿我跟你没完。”
老爹苦涩地笑了笑,也不理妻子,
“你想当皇帝?”
刘初安呼了口气,拢起袖袍,拉着老爹干枯的大手,
“我不想,我没那么大的抱负,
我只想守着咱们家,太太平平,吃饱喝足。”
老爹不解地问:“现在不就是吗?”
“将来呢?”
少女反问,
“朝廷令不出京,九州各自为政,早晚会有一场大乱啊,爹。”
阳光透过窗户上糊的竹篾纸,将屋内照的半亮不亮。
刘初安拉着老爹的大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若将来,各地不奉天子诏令,豪强并起,幽州如何自保?”
深吸了口气,想劝女儿迷途知返,刘虞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初安...我受天子大恩,镇守边疆...”
“爹,我说的不是我们如何造反。”
少女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发问,
“我说的是,如何自保。”
刘虞捋了下黑白掺杂的胡须,有些犹豫的开口,
“我是汉室宗亲,又是封疆大吏,自然听天子之令行事,不与旁人争夺境外土地。”
刘初安眼里的希望渐渐暗淡,
“哈哈哈...爹啊...您还真是把儒家风骨学到了骨子里啊...”
听得出女儿话语间的嘲讽,刘虞不以为意,
“从武帝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我信奉儒家,不对吗?”
见着女儿又不说话了,老爹接着劝说,
“半部论语治天下,初安,你自幼就不...”
“半部论语治天下?这东西能治天下?”
刘初安打断了老爹的话,无不讽刺地反问,
“那当今天子怎么不将董卓治死,怎么不将灾民治活?”
颇为不屑的呲笑一声,少女抖了下宽大的袖袍,
“我朝二十几位皇帝,只有信奉黄老之术的文帝,无为而治,堪称盛世。
儒家讲礼治,倡议德治,攻城略地是礼吗?巫蛊之祸是德吗?
自古以来,我们用的不都是法家的势术法吗?”
少女说了半天,喉间略有些干涩,声音低了一分,
“儒家那套说法,只是劝你,君臣如父子,千万别造反。”
能做到州牧这个位子上的,自然不是傻瓜,
刘虞面对气势汹汹的女儿,没了刚才的严肃,只是执拗地强调,
“不管怎么说,我治理好幽州,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仁义君子啊...”
少女看着有些老态的父亲,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轻叹着,劝说道:
“这就是善良的人,信奉的信条。”
“什么?”刘虞不解地问。
刘初安舔了下干燥的唇,喉间滚动了一下,
“善良的人往往相信,我不害人,人还会害我吗?
千百年来,多少仁义君子,就死在这句话上。”
“乱世,乱世!爹!”
少女紧紧握着父亲的大手,声音罕见的有些颤抖,
“我不害人,人必害我!
利益使然啊,爹,您是君子,可天下间,更多的是小人啊。”
许是过于激动,少女脸颊泛起一片片病态的潮红,
她纤细的眉头皱成一团,清澈的眸子里含着泪花,直勾勾地望着父亲。
刘虞爱女,不想多做争辩,免得气坏了体弱的女儿,
长叹一声,又扯起僵硬的脸,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皇帝还没倒呢,说这些无用,吃饭,吃饭。”
刘初安哪还有心情吃饭,见老爹不想再说,只好咽下喉间的话语。
拿起筷子,搅着早已凉透的稀粥,
“爹,案比和清丈土地的事情,弄怎么样了?”
刘虞清贫惯了,冷粥配着咸菜,吃的也蛮香的,
“幽州境内基本都弄完了,等下午你找张逸去问问,文书都在他那里。”
“好。”少女点头,站起身来,抚平褶皱的襦裙,往门外走去。
手刚搭上门,身后老爹嘱咐道:
“初安,黄巾之祸刚刚平定,万万不可扰民。”
刘初安侧过头,鬓角一缕秀发垂落,光影斑驳,照得这张脸颊更媚了一丝,
“您放心,这事儿绝对是爱民之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