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潮水般的低语声中挣脱。
男人满是皱纹的脸一闪而过,她听见奇怪又熟悉的声音喊叫。“……help……”“……drowning……”
啊,这是哪?她想睁开眼看清楚,但无尽温柔的黑暗让她昏睡。偶尔,意识从一大堆混乱无章的梦境中浮出时,她隐约听到救护车和一堆熟悉又陌生的单词蹦出。
她应该在家里,嗡嗡的电风扇下,盖着夏凉被午睡呢,怎么会有如此梦境?
——她曾做过很多奇幻的梦,沉浸时往往以为那便是真实。只有醒后才会意识到那只是梦境一隅。
眼前忽地闪过稳定的蓝。蓝色,她的肝隐隐发痛,蓝色,刻骨铭心的蓝色。
她不禁伸手翻开,凝视模糊不清的图案。而后那被一大串快速变换的画面取代。
等她疲惫地睁开眼,洁白墙壁,消毒水,浅蓝色帽子,蓝色眼睛。
不可能是美瞳吧?她迷迷糊糊地想,医院里怎么会有——
“Kid,感觉哪里不舒服?”男声温柔地问。
于是她完全清醒。在那英音包裹之中,黑发黑眸的女孩惊恐的望向四周,无助与恐慌攥紧她。
很快,女孩知道自己身处1990年的伦敦,而且自己欠下天价账单。
但那不是问题。此刻,她垂眸看着登记表,作为一个没有过去记忆,也没有国籍证明的人,她被好心人托付给附近一家孤儿院,而这是她的登记表。
姓名。
她挣扎开口,一个熟悉无比的词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有自己的生活,并不属于这里,那是在三十年后,另一个半球上红旗下的国家。她曾经无比自豪的翻过史书,那是五千年不息的传承;她曾在不眠深夜默诵公式,在满桌草稿纸之间找寻出路;她也在悠闲和手机中度过……
女孩有一瞬茫然,那是什么?她……还有家吗?在这1990年,她记忆中看不清脸和身形的父母不过青年,这个世界,还会有他们吗?
“我……”女孩儿尝试开口,但那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记忆牢牢焊在脑海中,一个字都无法蹦出。
安妮夫人推开门,她不耐烦道:“好了没——”病床上的是一座雕塑。女孩瘦弱身躯似乎承受着无比沉重,她眼睛一眨不眨,登记表上似乎有水迹。
可怜的孩子。安妮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但孤儿院里的哪个孩子不可怜?
“你该好好考虑了。”安妮夫人带来蓝色餐盒,“账单那位好心人已经付过了。他没有留下姓名。”
啊,少了一笔账要还。她最后缓缓眨眼,雕塑这才活了过来。
“谢谢您。”女孩儿的发音并不标准,带着浓浓的外国口音。安妮夫人手下不停:“孩子,先吃点儿东西吧。”
她看着洁白碟子上的面包,一层黄油间,棕绿色的黄瓜片半露不露。女孩可疑地沉默了,半晌,才做好心理建设。
酸甜辣一齐爆开,还有油脂的味道很好地安抚女孩,不觉她已经吃完。女孩儿在伸手拿时却扑了个空。没有了。
她手边只剩下一小杯牛奶。这……不够吃啊!两片面包片,可以忽略不计的酸黄瓜,黄油,还有牛奶。
安妮夫人已经开始收拾了:“我会找弗雷尔医生谈谈,希望等我回来你能填好它。”
“好的。”女孩乖巧,等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人,还有一直嗡嗡的仪器,女孩执笔写下名字。
她……还能回去吗?那里是否还有她可以安身的地方?
“Syl。”不,女孩划去这个单词,她的字迹歪歪斜斜,似乎刚刚学会写字。
“Sylvia·Will·Hope。”
那片茂盛森林将会遮掩下面腐土,正如我掩去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