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南程家议亲一事,已作罢。
父亲和程山长晤面后,为着江西卢氏一族三代以内的读书人被万岁褫夺了科举进取一事,山长希望父亲看在天下士林的面上为卢氏转圜。
父亲面上不显,心中已生嫌隙与不悦。
其实江西卢氏一族之事,如他对哑叔的承诺,已在他谋划中。
事成之功,当属首辅而不是以程山长为首的江南士林。他焉能为他人作嫁衣裳!
况且,江南士林与当地豪绅牵连甚深,江南富庶而税赋乏力,也有这方面的缘由。冷眼旁观程三郎等人出行无不华衣美食极尽骄奢,便可见端倪。
他与父亲几次夜谈,表明不愿以个人婚姻换取江南士族对新政所谓的支持。
他自会闯出自己的路来。
父亲已允。
且看他如何搅动这朝堂风云。
朝政上的事自是不会与母亲说,只告诉母亲,父亲与他多方考量,议亲暂缓。
如此母亲也就不用着急,待二姐生产后再回京即可。
写完书信给杨清让他明日一早就交付给邮驿,另铺开纸抄写经文。
隔壁还热闹着。听阿清说,侯爷请了戏班子唱堂会。隔了一道院墙与半座花园,吹拉弹唱的声音隐约传来。
杨清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侯爷最快活呀”,随之跟着远远传来的调子哼唱起来。
要说最机灵还属他。大公子不过叫他往这边府宅多跑了几趟,忙里偷闲多问了他几句,就被他瞧出端倪。
费心帮衬他私会佳人,回头就被他下脸子,还挨他踹了两脚。
杨清忿忿赌气,恨不得对公子说,小爷不爱伺候了!侯爷招赘他还惦记着呢!只要侯爷看得上,他随时可以打好包袱去隔壁。
心虚的瞅了一眼面无表情抄经的大公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杨敏之没写几行,心浮气躁的撂下笔。
那一声声凄美的音腔,他和她在重阳木后头的假山石旁也听着了。
那时只想着跟她把话说清楚,并不过耳。这会儿细听起来,浅吟低叹,欲语还休,如将断未断的连线珠子一般,直衬得夜凉如水,勾人愁绪。
他复提起笔,不过转瞬的功夫在纸上写下一首词。
待掷了笔,又从头髻抽出青玉簪掷到炕桌上。
玉簪轻撞桌面,发出吧嗒声响。
“我的爷!您好歹爱惜些!下回还想在姑娘跟前卖俏,我就只能削根木头给您簪着了!”杨清跳起来,拾起玉簪心疼的摸了又摸,还好没坏。
“滚。”杨敏之冷冷吐出一个字。绕过屏风倒到床上。
杨清踮脚靠到书案旁掐灭灯盏里的火烛,悄摸摸瞥了一眼纸上新填的词,只记下最后一句,“怎猜得闲情谁与共”。
公子在做学问上向来谨肃端方,从不做闺怨之类的情诗浪词,这还是头一遭。好不稀奇。
让他这镇日快活的人也无端伤感起来,学唱戏的伶人无限哀怨的叹了一息。把话本夹到腋下,离开时给他掩上门。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一时心烦意乱,为何越解释情形越糟?一时绮思翩翩,跟他发恼发嗔总比客客气气的强罢。这么想,心里总安慰些。
隔壁依旧余音缭绕。
辗转反侧深夜无眠的也不知是否只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