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之自从回了内阁值房这边的首辅府,与他父亲一般,忙于政务通宵达旦不眠不休。有时甚至直接宿到翰林院中。杨清倒落了个清闲,白日杨敏之上值不要他跟着,下值了去他那里取信笺带回美人巷。
然后悄摸摸的翻墙头爬梧桐树,对喜鹊又是作揖又是赔礼,请她把公子的信笺送到张娘子手上。
喜鹊不接也不发火,冷笑:“有门不走偏要翻墙爬树,这就是首辅大人家的规矩吗?杨家小子,代我转告你家大人,有什么要跟我家侯爷说的,让他光明正大的上门来说!有什么诗呀信呀想给我家姑娘的,叫他当面来给!”
自从上回从宝山阁避雨回侯府的路上,她家姑娘摘下帷帽,一张含羞带怯的红脸蛋上,艳色初开,樱唇红肿。她问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张姝红着脸说茶水烫到了。
喜鹊干笑,也不揭穿。她果然看错了,以为姑娘是个乖的,没想到胆子这般大。说来也怪她,一时糊涂帮杨清带了一回信,让姑娘糊里糊涂的就被杨敏之迷惑了。
若说以前她也起过念头,姑娘和杨大人在通州待过一夜,若就此顺水推舟将他二人撮合到一处,再好不过。但是,总得要三媒六聘大大方方的成亲才是正途。如这般私相授受,吃亏的是她家姑娘呀。
杨清哪敢把喜鹊的话转告给他家公子,再说这几日公子忙得都宿在翰林院,怎忍心再给他添堵。怏怏的回到首辅府,叫杨源帮忙。
杨源以为公子找张娘子还是为着通州案子的事,正色道:“这是要紧事,你何鬼祟,直接去侯府请门房转交给张娘子便是。”
杨清心中暗谑源哥就是个木头疙瘩,这几日大公子一脸春心荡漾,都不加遮掩了,他还看不出来!
二人正在相持,陆蓁又过来找杨源。见新砚台已经放到他案头上,久违的梨涡出现在她明丽的脸蛋上。
杨源起身招待陆五娘,杨清灵机一动趁机请陆五娘帮忙把信带给张娘子。
陆蓁爽快的答应了。
等她到侯府,张姝也在忙着。摆了一桌面的香料,整个屋子里充斥着各种香味。
听喜鹊说,她家姑娘突然对香料来了兴趣,从侯夫人那里把府库里的香料香粉都搜罗到青鸾院来了。
陆蓁把信交到张姝手上,说路上碰到杨家小郎阿清,托她带给张娘子。
喜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张姝丢开手中香包,转过屏风到后面寝堂,裁了封口从信封中抽出若干信纸,一张张看过后,把信仔细的放到梳妆台上镜奁最下面一层压起来。
抬手摸自己发烫的脸庞,镜中女孩儿两颊生霞,俏生生的,盈盈一笑。
喜鹊跟过来伺候,她朝她柔声道:“好喜鹊,我晓得分寸的。”
心思被戳穿,喜鹊嘟囔:“我帮杨小郎传了一回信,您怪我。我不帮他传信,您又怪我。”
张姝抿唇微笑不语。
外间,陆蓁拿香包把玩。张姝叫喜鹊取来两件在熏笼上熏过的罗裙,叫她闻一闻分别熏的什么香。
陆蓁哪分得出来,反正不是清香的就是幽香的。
张姝把罗裙凑近闻了一闻,准确的说出了两种香料的名称。
陆蓁露出佩服的眼神,对她不吝夸奖。
张姝谦逊一笑。她自小对各种气味就很敏感,又不是什么勤学苦练出来的本事,不值一提。没想到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只是,她家的香料都出不来虞氏身上的那种味道。
她约陆蓁去商市的香料铺子上转了一转。
如上次走访书画铺子一般,她们在廊房大街上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和虞氏身上那种香气相似的。
何氏见她把府里的香料都拿出来摆弄一遭,以为她要做香囊,等了几天也不见她动针线,过来问。
倒提醒了她,叫喜鹊找了些布头,当真做起香囊。
这几日出了太多事,她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安稳。
借着做女红,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照往年的例,先给爹娘做了几个挂在纱帐边驱蚊的。颜色粉嫩清新的分送了陆蓁和程毓秀,江七娘。几个牛角状的角黍香包给杳杳玩。又用心做了几个寓意吉祥的仿古香囊,托人送到河间县令家孝敬义母。
给程毓秀送香囊的时候正式下了请贴,请她过府一聚。
也可能是因为收到了她的请帖,程毓秀和黄夫人把对钟夫人杨霜枝的拜访放到了同一天。
程杨两家的议亲,因为杨首辅和程山长的政见有异无疾而终,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此事。不过即便结亲不成,两家还是和和气气的相互走动。
程山长离京返回杭州之前,杨霜枝代表母亲与祖母邀请黄夫人和程毓秀过来做客。
在何氏有意亲近下,她和杨霜枝走动更加密切,听说一边黄夫人要带程一娘程三郎等人过来拜访,一边程一娘与自家娇娇也有约。便跟杨霜枝商议,干脆把小辈女娘们和郎君们都请到侯府来招待。
她陪杨霜枝在隔壁招待黄夫人,她们仨都是妇人,更能处到一块去。这样大家都不拘束。
张侯爷呢,把自己发配到水榭听戏,不和小辈们掺和到一起。
杨霜枝欣然同意。她自从住到侯府旁,经常受侯夫人照拂,起初还有些客套拘礼,渐渐的来往多了,感觉侯爷夫妇确如敏之所说都是纯善之人。最重要的,对首辅没有企图,绝不是那些钻营势利之辈。
她与侯夫人来往渐多,现在已俨然通家之好。
既已定,何氏放张姝执掌家宴,她从旁坐镇。说是在一旁提点,后来隔壁杨霜枝那边请她过去帮忙,何氏去隔壁帮衬,就把侯府一摊都交到张姝手上。
侯府的下人们这时方觉察自家小娘子并不像她外表那么柔弱。
往日里,仆从们只知道自家姑娘深居简出,性怯喜静,是个娇贵人儿。
这日,在她手下当差,几番对答,几回杂务梳理,仆从和大小管事们发现她和柔慈宽和的侯夫人大为不同。
易决断的,有她身边的喜鹊料理,一样一样都处理的清清楚楚。混乱不清的,姑娘也不多言语,只拿着团扇静静地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