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侍卫的引领下,从行宫门口走来两个女娘,头戴帷帽身穿一身农妇的粗布衣裳、有些不伦不类的是张姝,一身道袍笠帽身上还有水渍未干的是程毓秀。
秦韬垂下拿弓箭的手,催划船的侍卫赶紧把船靠到岸边。
杨敏之走到她们跟前。
张姝摘下帷帽,来不及福身行礼,朝杨敏之低声道:“程家三郎和七娘遇到行窃的贼人,程三郎被刺伤中毒!一娘上红螺寺找你,半路上碰到我。”
程毓秀是民女,没有张姝带着她是进不了行宫的。就连张姝,也是在门口说要找杨敏之,守卫见她虽衣着简陋却气质娇矜,才放行。
程毓秀接过张姝的话,语带急促:“伤三郎的人被他逃了!绝不是一般的市井痞赖!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秦韬的眼睛早已放到程毓秀身上,关切看她。她脸色惨白,头发丝和衣袍上还挂着山间的雨水,一双清亮有神的眼中难得露出急虑之色。
杨敏之朝张姝点点头,叫住迎上来的秦韬和吴宣林,上下打量了秦韬一眼,淡淡的道了一句,“恢复的不错,都能百步穿杨了。”
当着程毓秀的面,被杨敏之点出廷杖之事,秦韬难得的老脸一红,却只得规规矩矩的唱了个喏跟他行礼。
再抬头时仍然有些心意不平,半笑半讥:“还不是拜大人所赐。”
一旁的吴宣林再不情愿,也只得跟上前来跟杨敏之拱手见礼。
他和秦韬刚才看到杨敏之时,就应该靠岸,过来拜谒。是他们失了礼节在先。
杨敏之根本不在意,略微抬手让吴宣林免礼。
“老秦,只怕一会儿还有你的事。”他叫上秦韬,和程毓秀一起步入高台。
张姝叫住吴宣林,款款走到他身边,对他恭敬的行了个万福礼,歉然道:“二公子,昨日我思虑不周,言语中多有冒犯,请二公子见谅,莫要放在心上。”
吴宣林只觉自己齐头盖脸被泼了一盆凉水。张姝叫住他的时候,他面上若无其事,心却在狂跳不已。
面前娇妍如花的她,惭愧且真挚的在跟他道歉。
他勉强笑了笑:“张娘子,你言重了。当时是我想得狭隘了,不该那么说,你也莫生气才好。”
张姝和他把话说开,心里也轻松下来,冲他和气的笑了。
从龙舟上下来的几个年轻侍卫远远的瞅过来,身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女站在水岸边,如临水照花,着实美丽。郎君们有的朝她腼腆发笑,有的大着胆子盯着她看,互相推搡着打闹,都想凑过来,又都不敢。
吴宣林面无表情对着年轻侍卫们扫视了一圈,以唇做了个“滚”的口型。
转向张姝:“张娘子,我亦有话对你说。”
他瞥了一眼已经嘻嘻哈哈滚得老远的侍卫们,深吸了一口气,道:“张娘子,我心悦你!”
她哪想到他开口说出这话来,慌得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二公子请您慎言!”
在年轻郎君心中压抑已久、终于燃起的热情之火哪能被她三两句话扑灭。
“以前,我不敢说,怕被你拒绝,更怕比不过杨敏之!我就是个只知道要面子的懦夫!你能放下颜面跟我道歉,而我连向喜欢的女子表露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上,你又怎么会喜欢呢。”
他自嘲一笑,又道:“我知道张娘子你对我无意,但是我的心意一直都在。你的直率和坦诚反而让我对你的欢喜比以往更多!心慕好女而逑之,是人之天性。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我能做到的不会比杨敏之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发亮,面露羞涩,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
她又羞又窘,拿帷帽挡在身前。等他说完,摇头柔声道:“抱歉二公子,恕我不能。”
吴宣林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勉强笑道:“无妨,张娘子你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我,也当遵从我自己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湖面上,准备参加龙舟赛的侍卫们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操练,冲岸边喊吴宣林。
她跟他再次福了一身,微笑道:“二公子事务繁忙,就不耽搁您的工夫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龙舟整齐划一的划桨声,和年轻郎君们激情澎湃的呼喝。
“张娘子!”吴宣林的声音离了很远传过来。
她回头。
“宫宴那几日,你会到高台上去看龙舟竞技么?我们五城兵马司戴的是绿额带,投彩头的时候认准了!”
他已经跳上龙舟,长身立在船头,一扫刚才的黯然失望,唇边含笑,英姿蓬勃。
张姝呆呆的“哦”了一声,还是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龙舟上拍水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气息。
她的脸有些热热的,摇了摇头。
前面就是可登高欣赏龙舟竞技的高台,她在观景亭上远远看到的那个。
似有感应一般,她抬头望上去。
三层高台的顶层,飞起的檐角下,朱红栏杆处,杨敏之双手抱臂倚靠木柱,看着她,眼中盛满温柔缱绻之色。
依然是那副俊美骄矜的面孔,依然是那个在人前风度翩翩的如玉君子,只有她见过他那与外表不相称的孟浪的一面。
也只有她知道,那只本应持握权柄、执笔挥墨的手曾对她放肆的做过些什么。
盈软饱满的胸口还隐隐的有些痛。
她鼓起勇气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垂下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脸颊上浮现出两片可疑的红晕。
杨敏之仿佛窥到了她心中所想,耳后暗热顿生,从高台外收回目光,敛住心猿意马的绮思,朝坐于厅内的秦韬说:“哑叔的供词一直在我手上,我并没有交与刑部。”
秦韬一时愕然,马上明白过来。若刑部将金风号劫案的内情全部披露出来,他的罪责就不仅仅是受二十杖责能逃得脱的!
不论杨敏之因为何故把此事遮掩下来,都是帮了他。
“即便是侯爷,我也没有将他牵扯在内。倒是秦尚书秦老大人,唯恐亲子受杖责还不够,还要拉上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