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大半个院落遥遥相望,视线起起伏伏,只觉天高云淡,此刻风物正好。
杨清在假山下朝上面喊话,说郑璧大人过来了。
杨敏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头回觉得这个友人好不识趣。他从都察院下值前,郑璧托在六部衙门里来回行走递送文书的差官给他递话,请他散衙后去喝酒。他自是不会去的,躲开了郑璧,早早的就走了。结果他又不依不饶的追过来。
他朝晚霞中的仙子虚拱了拱手,歉意的笑了笑,撩起袍角下山。
天空中的仙女依旧翩跹曼舞,忽而远去忽而前来。他沿着假山上的小路踱步下行,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来去,没留意前方的路,脚下趔趄,差点摔下去。
张姝噗嗤笑出声来,这个傻子。
喜鹊仰头看空中摇摆的粉色罗裙,拿帕子擦拭额角的汗,呼出一口长气。姑娘可算是高兴了一回。
......
杨敏之从假山下来,回到院中。
郑璧在翻看书案上的话本,突然眼前一空,被跨过门槛进屋的杨敏之从手中把书抽出搁到博古架上,“这是阿清的书,乱动了他会不喜的。”
在门口廊下候着的杨清抱臂侧目,皱了皱鼻子,终是没有吱声。
“哦我说呢,行简何时也看起闺阁怨情的闲书来了。”郑璧笑笑,没去深想杨清的书怎么敢随意往他家大公子的桌子上放。
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凑过来,兴高采烈:“杨兄,我搞到银子了!今日本想请你小酌两杯,你倒体贴,晓得替我省钱!”
“哦?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到哪里搞的钱?莫不是做了僭越朝纲的事吧?”杨敏之斜目瞅他,淡淡的敷衍道。
一般读书人总能找个替人抄书的活计挣点银钱,但是郑璧这一手字实在不太好看,给书铺抄书人家都不敢要。
见杨敏之疑他,郑璧急忙辩解“哪能呢”,忙不迭的跟他讲自己如何挣到人生中第一笔除了俸银之外的钱。
原来,朝中有几位原想与他结亲但未成的老大人私下找他,请他代笔写几首诗,给了他不薄的润笔费。还让他保密,毋要说出去。也是赶巧了,这几位老大人给的诗题都一样。他稍一打听就晓得了原委——这是太后将在西山宫宴上主持的诗会上的诗题。不知如何被泄露了。这几位老大人都是受他们家的夫人和小娘子所托,找了探花郎来捉刀代笔。
杨敏之突然想到什么,凝目沉思不搭他的话。
郑璧以为他还不信,掩唇往他耳边贴过去,“你别小看这活计,比在衙门当差还划算!连柳思荀柳大人这样自持清高的人,都在私底下接活呢!”
说着,掩盖不住的乐不可支。
“请他代笔的那户人家只怕下了大本钱,要叫自家的娘子在太后面前拔尖!不晓得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娘子,来找我写呀!我要的定比柳大人少,写得比他还好!”
说到后面,不胜心虚。他这些时日还是在模仿柳思荀的字迹,跟着他的文章练字。无意间发现柳大人为宫宴诗题做的诗。没有十成十的功夫是作不出来的,他可比不了……他的诗才不过让那些小娘子在攀比时不至于落到末等哭鼻子。
杨敏之听他意犹未尽的说完,问他诗题是什么。
郑璧奇道:“行简也要小试牛刀、与柳大人比试一番?”
杨敏之心中另有所想,沉吟着让他把柳大人的诗和他自己做的诗里挑一首说给他听。
听完颔首,称赞柳大人那首确实可拔得头筹。又在心中默想,倘若诗会上那些小娘子拿出来的都是如柳思荀和郑璧这样文笔娴熟的文人墨客作出来的诗,姝姝落到末等也未必。
她那么害羞胆小的一个小娘子,若是排名垫底,不晓得会被臊成什么样子。无论如何也得给她准备几首应付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