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缨一身利落的红袍,高高挽起的发簪上只配了一根素簪,色泽仿佛是银,背上背着一柄由布条缠起来的长剑和一个包袱,惊喜道:“归砚姑娘。”
虞归砚看着面前这十分混乱、呛天哭地的场面,眉头轻蹙问道:“红缨,这是在作甚么?”
那姑娘穿着粗布麻衣,梳着寻常发髻,只在发上插了朵白色绣球花,面容素净,却满是哀愁地哭泣道:“爹,我不要去,我不要!”
旁边那胡髭邋遢的中年男子该就是她的父亲,那人扯着她,语气严厉道:“赔钱货!老子好吃好喝供养你长这么大,该到你回报老子了。”
那姑娘坠着自己的身体,几乎跪下地拉着她父亲哭声请求道:“爹,女儿不嫁!求求您了爹,女儿不要嫁。”
一旁围观的大婶好心解释道:“姑娘你是不知,这是胡屠夫要卖女呢,据说城西那位张老爷看上胡家姑娘了,胡家姑娘也是命苦,她爹为了几十两银子把她卖给年过半百的老头…”
傅红缨看着那姑娘几乎声声泣血,要磕破了头的样子,心头不忍,几步便走上前去,她一把将那姑娘扶起来,对着胡屠夫讽刺道:
“当街卖女,枉为人父!”
虞归砚当即扶起柔弱的胡姑娘,袖子替她擦了擦血迹,柔声宽慰道:“姑娘你莫怕,有我在必定不会叫你枉嫁。”
胡屠夫冷笑一声:“你是何人,多管闲事。”说罢便要大力将胡姑娘给拉过去。
傅红缨一掌劈下去,胡屠夫急忙收回手使劲捂着,面上疼痛难堪的样子,可见那一掌几乎废了他半条手臂。
傅红缨直接露出剑柄横在胡屠夫面前暗含威胁道:“我是谁?我乃赵王府郡主,你说我管不管得。”
剑上寒光映着胡屠夫的神色,他丝毫不显惧色,反而当街哭喊道:“赵王府郡主杀人了!皇亲国戚欺压咱们平头老百姓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只见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旁人见胡家父女跪在地上满目涟涟和傅红缨手中长剑直指的样子,纷纷指责起来。
亭曈在一旁着急地正要解释,却被虞归砚拉住了袖子。
不就是撒泼搬弄是非吗?本林黛玉根本不怕这种泼皮无赖,谁演戏能比得上本林妹妹?
虞归砚莲步轻移走上前去,刚想开口便是哽咽,美目泪光点点道:“乡亲们有所不知,郡主本也是好心却被误解成这样,胡姑娘一个好好的姑娘却被逼得这样,真真是世道不公。”
说罢便簌簌落下泪来,她拿着手帕轻轻拭泪,梨花带雨的样子惹得旁人皆是怜惜不已,一男子当即便问道:“姑娘若是知道个中一二,不妨说上一说,咱们也是不知才如此的。”
虞归砚止住泪,将刚刚那婶子的话再复述了一遍,又是眼含泪水般道:“可怜的胡姑娘,竟摊上了这般父亲——胡姑娘,大家都在这为姑娘做主,姑娘别再让自己受委屈了。”
那胡姑娘看着大家都看着自己,也不顾胡屠夫凶狠的眼神,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又磕了几个头请求大家做主。
“这还不简单,你既不愿嫁给那年过半百的张老头,不如嫁给本公子如何?嫁与本公子为妾,好吃好喝地供着,岂不妙哉?”
只见说话的人眉目修长疏朗,一身青色竹纹长衫,面如冠玉,唇齿温良,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的文人墨客一般,一见便叫人心生好感。
那胡姑娘瞬间愣住了,随后羞涩地埋下头道:“多谢公子。”
那公子看了一眼虞归砚,随后吩咐身边的小厮给胡屠夫钱,便领着胡姑娘走了。胡屠夫眉开眼笑地掂量了一番钱财,呵斥道:“看什么看,快散开,散开!别打扰老子做生意!”
虞归砚收回视线,对那胡屠夫冷冷讽刺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不要脸!
傅红缨带着虞归砚走到酒楼,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豪迈道:“没成想能再遇归砚姑娘,姑娘这朋友,我傅红缨交定了!”
虞归砚面含笑意,转而又一脸愁容道:“真没想到最后那胡姑娘会那般随意地许了另一人。”
傅红缨打开桌上的酒,香气扑鼻便灌进嘴里道:“咱能帮她一时,也帮不了她一世。胡姑娘虽然感激咱们帮她,可在她眼中,自然是没找到好夫婿来的好依靠。这世间女子,大多如此。”
“更何况,一个女子,不嫁人相夫教子,又能如何呢?”傅红缨语含讽刺地说道。
虞归砚定定地看向傅红缨,道:“红缨,我初来乍到还未寻得方法,但我能肯定,女子不止嫁人这一条路。”
就如同她一般,为了不遵循父母的要求,到规定年纪就要结婚嫁人,毅然决然进了演艺圈,一腔热血和撞南墙的决心,十年打磨《红楼梦》,才成了今天这样的“小林黛玉”,她自己便是最真实的例子。
傅红缨与她碰杯,眼含激动道:“我与归砚姑娘志同道合,当为知己。”
几杯热茶下肚,傅红缨这才问道:“不知归砚姑娘姓甚名谁,怎孤身一人来这弦京了?”
虞归砚看着茶杯,半晌才如同下定决心般道:“我姓虞,名为虞归砚,红缨想必应当也是听过。”
傅红缨果然眼含震惊,打量了一番虞归砚更加惊讶道:“你就是皇后婶婶的亲妹子,那位昭宁县主?”
虞归砚嘴边弥漫开几分苦意道:“正是。”
傅红缨转而想到她如今的处境,京中人无不传的沸沸扬扬,想到京城那不好听的说法,她连忙仗义道:“节哀。归砚姑娘是婶婶的亲妹妹,便也是我的亲妹妹,晏晏妹妹初来乍到,不妨到我府上歇息几日。”
什么奇怪的亲戚关系?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多谢红缨好意,只是我需得尽快回府才是,不然外祖母该忧心了。还要劳烦红缨为我备上马车了。”
“这是自然——这是我的玉佩,倘若有人欺负你,你便尽管使人来找我,我定是要锤、为你做主的!”
虞归砚接过玉佩,欠了欠身道:“多谢红缨,我先走了,有缘再会。”
傅红缨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流露出一丝感概,她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姑娘,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