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引航艇前往海上目的地的途中,陈羡眉心控制不住地抽跳,扰的他心烦用指腹用力按压。
“怎么了?不舒服?”
陈羡摇摇头,实话实说了。
绾廷尉故意恶心他,舔了下手指,沾着唾液要往他脸上眉心处蹭,惊得陈羡上半身往后仰躲避他的咸猪手。
陈羡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离我远点。”
平时总故意装深沉的小弟终于有了一丝龟裂,惹得船上其他几个哥哥笑出声,绾廷尉收回手随意在裤子上擦擦,说:“假正经的样儿,人家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眉心跳还真第一次见,哥给涂点唾沫就不跳了。”
“不用,离我远点。”陈羡再一次拒绝,并用冷漠的眼神劝退他。
有了这么个插曲,之前开会时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大家又恢复了平时的哥俩好该说说该笑笑的。
成年人本来也是这样的,工作上难免有分歧,说开了就好了,本质上大家都是为了这片海服务,都是为了守住水上国门拿下航海权,所以始终都要一致对外,自己人不能内乱。
绾廷尉手撑着船的围栏站起来,眺望着抛锚在海中的大船,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绾廷尉手搭在陈羡的肩膀上,说道:“想着提前跟人家小女孩约好了,暑假务必把人给我带来,我得替绾懿好好款待一下她小姐姐。”
陈羡嗤笑一声,没再纠正他这个小姐姐的称呼,回道:“知道了,你啰不啰嗦。”
之后的事陈羡再也回想不起来,就像人的大脑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机制,自动帮他屏蔽了最不想回忆的事情。
只知道绾廷尉说好的等人暑假要尽地主之谊,可是他却说话不算话。
天空阴沉着,映的那片海更加幽暗,就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口将他们引航站最厉害的引航员给吞并。
许皓翔一把将人拦住,不让他往海里跳:“陈羡!你给我冷静!”
说话间船上的另一个人已经一跃入海去捞人,陈羡咬着后槽牙:“松开。”
许皓翔一边用无线电话通知站里叫海上救援队来支援,之后揪着陈羡的衣领说:“人,我们去救,你的任务是继续去引航。”
每年各个国家都会有引航员出事的新闻,这并不罕见,为了减少这类不必要的牺牲,之后的很多巨轮都设有铁梯,让人能安全登船。
这次他们原本都已经登上了船,但是没想到货轮的船板上缆绳松动,正好甩在绾廷尉的小腿上,将他直接从船的边缘给抽翻下去直直的落入海里。
许皓翔说的话他都懂,入行第一天绾廷尉就给他讲过了,他们这一行要肩负的责任和使命是绾廷尉耳提面命一条条讲给陈羡听的,他说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那么工作就是第一,其他的私人情感都要往后排。
陈羡手指发僵,如果许皓翔再细心一点就能看出来他的指尖都在发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陈羡腮帮子都被他咬出血,留下八个字后他便转身去和国外船长交涉引航权的事务。
他还记得头一天绾廷尉拉着他学习这艘船该如何驾驶,两个人探讨的废寝忘食,绾廷尉给他讲自己刚入行时遇到了个脾气特差的师父,动不动就骂他。
绾廷尉当时感叹道:“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等我带徒弟了我一定要当个好脾气的师父,倾尽我毕生经验都传授给对方,没想到啊......你这个徒弟可真是给哥争气。”
陈羡坐在驾驶舱里,沉默着将船引入港口,分毫不差的将船停至指定泊位上。
耳边还回荡着绾廷尉的声音:“好样的,漂亮!”
任务完成,但并不圆满。
外国船长向他伸出一只手:“感谢你,你的技术很棒。”
陈羡无视了眼前的那只手,冷淡的声音传入对方耳里:“先别急着道谢,我已经上报了这次事故,我也很想知道缆绳为什么松动,到底是谁在玩忽职守。”
从船上下来,陈羡心里清楚绾廷尉凶多吉少,在那样的深海区域天气还如此的恶劣,他们想及时捕捞到人根本不可能,更别说当时绾廷尉腿还受了伤,坠海后自己能不能游动都是一回事。
况且海上救援队赶来也需要时间,就算最后能找到人,也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但就算是这样,陈羡心里依旧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或许绾廷尉肺活量惊人他能多撑一会儿,又或许许皓翔他们已经把人救了上来,一会儿就能见到人了。
这么想着,陈羡的步伐也更快了。
这时突然侧面冲出来一拳,打在陈羡的面颊骨上,他毫无防备地挨了这么一下直接被击倒在地,打他的是简垣,那人眼眶全红咬牙切齿着。
就像一条疯狗,随时会扑上来撕咬。
“绾廷尉呢,我问你绾廷尉呢!”
陈羡沉默,无法应答,可他越是沉默简垣越是暴躁,他再一次扑上去拳头冲着陈羡的脸砸下去,一拳两拳就这么砸,陈羡也不还手。
直到有人将他俩拉开,何月骂道:“简垣你疯了吧!”
三四个人撕扯着简垣都差点控制不住他,简垣指着陈羡,声音都哑了:“你把他一个人丢在海里了,你还算个人吗陈羡!”
陈羡并不理会简垣的叫骂,转过身去问旁人:“海上有消息了吗?”
何月摇摇头:“还没有。”
不多时韩东阳也闻声赶来,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绾廷尉一直都是站里的老好人大家都喜欢他,听说他出事凶多吉少全都不敢置信。
见韩东阳来,陈羡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跟上面报告了吗。”
他指的是船上缆绳的事,不管绾廷尉人能不能活着找到,也不能让始作俑者就这么逃脱责任。
韩东阳点头:“已经跟站长说了,他说他来处理,放心吧。”
他们就那样从天亮站到天黑,等着一个心知肚明却又不愿承认的结果,最后救援队也收队归来,他们并没能如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韩东阳最先绷不住蹲在地上哭起来,他在心里祷告了许久,都把余生幸福赌出去了,只要绾廷尉活着回来他一辈子不找媳妇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