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喊姨妈的,她没来帮衬一点儿吗?大娘道,“她?她跟你妈一起走的。”
小侨依偎在鹿鸣鸣怀里沉默寡言看着三人。鹿鸣鸣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些变故,木讷讷辞别中年男人和邻居大娘,默默把小侨背回家,到了大门口,他问道,“钥匙呢,小侨?”
小侨只咯咯笑。鹿鸣鸣没办法,把她放下来,在她身上找钥匙。
可怜的小侨,即便是疯了,心思也很谨慎,把家里的钥匙藏在最贴身的口袋里,“好小侨,冷不冷?”鹿鸣鸣下锁开门,堂屋内的霉味冲出来,他把小侨放在昔日的躺椅上,再去卧室的柜子里找厚衣裳厚袜子,出来把小侨从头裹到尾。
穿上厚衣裳,人体总算能积攒起温度。
这屋子才几个月没打理,老旧得像几十年没人住了一样,木头箱子被虫子咬烂,屋子里的怪味说不上来,充斥着那种潮湿发霉的味道。
鹿鸣鸣将楼上楼下的窗户统统敞开,扫扫卧室和堂屋的积灰。
灶房还没有进去看,推开灶房嘎吱嘎吱的木门,只见那大锅翻过来盖在灶洞上,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生过火,水缸也干涸,橱柜里的筷子碗碟倒还好,鹿鸣鸣从搁架上取下两个塑料白桶,其中一个裂开缝,修了好半天。
自家的水井堵满了土,鹿鸣鸣只好去邻居家水井提水,刷锅冲地,再卧室擦干净。
好在衣柜质量结实,鹿母曾在里头放了很多樟脑丸,小侨的陪嫁也都保存好好的,想到鹿母,鹿鸣鸣又呜呜咽咽哭起来,哭了一会儿,鹿鸣鸣把小侨的陪嫁搬出来,给床铺换上崭新的被褥和枕头,再把小侨脱掉外套抱进去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她,“等等我。”
鹿鸣鸣折身去灶房给小侨烧了一大锅洗澡水,锁好门,去街上买回香皂和毛巾,还有新衣裳。
想起去年鹿鸣鸣还给娇俏害羞的小侨做新旗袍。
才一年而已,小侨就像脱了水的花朵儿,渐眼枯萎下去。
鹿鸣鸣给她洗澡时,手指抚摸小侨干巴巴的后背,那里几乎没有一点肉,全是突兀出来的一截儿一截儿的骨头,十分狰狞,腰窝干瘦得不像话,仿佛一用力那些骨头就会发出咯咯响声,我可怜的小侨啊,才23岁,头上就有白头发了,鹿鸣鸣用拇指一捻,那些银丝就争先恐后地被翻出来。
都是这病害的。
鹿鸣鸣添热水时,小侨主动往瓢下靠,她其实很喜欢洗澡,小侨是爱干净的好姑娘,瘦得这么柴,鹿鸣鸣小心地用一张大大的毛绒毯子将她包裹起来抱回床上,那些旧衣裳,脏外套统统丢在堂屋门外的阶坎拐角。
鹿鸣鸣给小侨从头到脚换上崭新的衣物,又给她擦干净耳朵,修剪指甲,把头发梳成漂亮的髻。
小侨仍旧不认识鹿鸣鸣,只是偶尔抬起清澈的眼睛注视他,想说话,又说不出完整利落的句子,她仍是害羞,每每这个时候,只是张了张嘴巴,咿咿呀呀哼几个不成音调的字节,又偃旗息鼓沉默下去。
她爱发呆,坐在凳子上就是一整天。
小侨本性纯良,就算是疯了,也不像一些失去理智的暴力精神病患者,到处给家属找麻烦。她很好照顾,给她水,她会端着喝,给她碗筷,她会用,吃饱了就用手盖在碗上,说明不用再给她添饭,她想去厕所,会突然站起来。
总之小侨是最不会给医生添麻烦的病人。可她越乖,鹿鸣鸣就越心痛,他跪在堂屋的香火牌位下跟药王磕头念念有词大半宿,后半夜,鹿鸣鸣爬上床铺,看着睡得恬静的小侨,鹿鸣鸣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眉骨,鼻梁和嘴巴,明明去年还是好端端的人,今年回来怎么就给弄成这样。
鹿鸣鸣趴在枕头上,又小声呜咽起来。哭得很难过。
第二天清早,鹿鸣鸣还没有醒时小侨已经醒了,她不说话,静静看他。
小侨得的这个精神病就是不会说话,她的舌尖舔舔唇角,鹿鸣鸣醒来时她还定定看着自己,鹿鸣鸣想,她大概是渴了,忙翻身爬起来穿好衣裳去灶房烧开水,锅里咕噜咕噜冒泡,再用两只碗来回倒腾,等水能入口忙不迭端着送进卧室。
小侨自他起身自己也跟着坐起来,但又不知道坐起来干什么,呆怔怔不穿外套坐在哪儿,乖乖等鹿鸣鸣进来,鹿鸣鸣一摸她的肩,冰凉冰凉的,“不冷么。”把人抱进怀里喂水,给她穿衣裳。
得到良好照顾的小侨,就像花儿有了水霖的滋润,逐渐恢复生机,脸色慢慢变得红润起来,两三天以后,她干瘦的后背也有了点子肉,邻居路过特地来瞧,打趣鹿鸣鸣给自家媳妇儿喂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两天就把人喂养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