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也是出自一等一的名家之手。
他走到伏身在地的小满身前,弯腰拾起一支寐莲花。花朵含苞未放,幽香却早已蔓延了整个宫殿。
“寐莲最是难养,需每日日落后,隔一时辰翻开花苞在花心滴上一滴露水,如此反复,直至日升。”
一边说着,他将地上的寐莲一支一支拾起,向阎崇寰走去。
“寐莲寐莲,永远都在沉睡的莲花。如何才能让它开放?其实也很简单。”
这时,殿外烟火的轰鸣声响起——
殿门大开,连绵不绝的星彩当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外的绚丽光景。
“快看皇女手上的花!”一人高呼。
众人纷纷回头。
阎崇寰接过了老者递来的寐莲,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手中的莲花在烟火响起的那一刻,顷然绽放。
一朵接着一朵,似灌入生灵一般片片花瓣拼命伸展。花心显露之时,点点晶莹斑光漫漫而升,胜过殿外烟火斑斓。
老者转向阎崇帝,和蔼笑道:
“托公主殿下的福,我等才能见到寐莲花开的盛景。”
阎崇寰抱着花簇跃下高台,她扶起了瑟瑟发抖的小满,见小满脸上挂着行行泪珠,她也鼻子发酸。
“母皇,皇妹用心至深寰儿甚是感动!皇妹是为了寰儿的诞辰才下池采莲,弄脏了衣裙,若母皇要罚,寰儿替皇妹领过!”
“罢了。”
阎崇帝端雅起身:“去内务司刑台跪一夜罢。”
她面向老者,勾起了耐人寻味的轻笑:
“朝秦使者大人,我阎崇的家事,还真是劳您费心了。”
“是在下逾矩。”
老者深鞠一礼。
阎崇帝走过众人,宫人为其掀起拖在身后的衣尾,跨过大殿门槛。她抬首,冰冷的瞳中映满了璀璨烟火,随着绚烂绽放即逝,仿若陷入了她深不见底的深瞳之中,被混沌吞噬。
晚。
内务司刑台。
夜风沁凉,跪在台中央的小满缩了缩身子。
一件衣衫落在了小满的肩膀上,不用猜她都知道是何人。
“皇姐!”
她转头仰望着来的人,咧着嘴痴痴笑着。
“皇姐?”
只见阎崇寰掀起前袍并排跪在她身边,与她紧紧相贴。
她努力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我陪你。”
“不行!”小满拉扯着她,似想把她拉起来。“你累了一整日,还主持了宴席,你快回去休息!”
阎崇寰无力与她争闹,双手一张环住了她,将头安放在她的肩膀上,呼吸逐渐平稳了起来。只平静了小一会儿,枕着的小小肩膀轻轻颤动,阎崇寰抬眼便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前水灵的大眼睛里流淌下来。
“都是我不好……我搞砸了皇姐的诞辰,我……我惹母皇生气,我,我……我还让皇姐受累。”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似是将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都倾泻了出来。
阎崇寰轻拍着哄慰哭成了泪人的小满:“所有人送的贺礼,都没有你的寐莲好。这是我最难忘最开心的诞辰。”
她熟练的擦拭着小满的泪花:“你知道吗,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是在轻松的。即便是陪你在这跪一晚上,都比循规蹈矩就寝要舒坦。”
“真的吗。”小满吸了吸鼻子,终于止住哭泣:“那皇姐不要跪着,在旁坐着吧。”
“不要。”
“皇姐!……”
未等小满拒绝,阎崇寰启声说道:
“神威将军就要出征忌域之地了。出征前,我们要随母皇去凤陵司为军祈福,到时也要跪一夜,这不刚好可以提前适应适应。”
想到凤陵司,小满浑身一颤。
届时,要爬百阶石梯,登至最顶端的凤陵阁,在那悬满了先祖神明的牌位前跪上整整一夜。
这是小满的噩梦。
遥想上次一祈福,那层层石阶一眼望不到头,小满一度怀疑自己会累死在登梯的道路上。还好皇姐生拉硬拽活活将她拖了上去,才免于母皇严惩。等到了凤陵阁,不吃不喝的跪在地上动也不许动,要不是全程将整个身体的重力靠在皇姐的身上,小满一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见小满面露难色沉脸凝思,阎崇寰咯咯笑出声来。
小满表情严肃道:“皇姐,小满没有别的所求,只求你以后当了阎崇帝,可不能让我再去那凤陵司祈福了!”
“一定一定”阎崇寰笑弯了腰:“到时我把规矩一改,你我都不用去了!”
——
盛宴后的王宫归于平静。
提灯巡夜的宫人蹑步而行。
走过帝寝,见一熟悉的身影立于门前久久不动。
宫人们到那人身前欠了欠身,那人抬手示意不必做声,宫人们面面相觑,而后提灯离去。
似是思量许久,终下了决定,他还是动身向前,走入了帝寝之中。
阎崇雪帝并未歇下。烛台前摞满文折,她提着笔久久不落。
闻声有人走进,她也并不抬眼一看,只是喃喃道:
“真是稀客。”
来的人步伐稳健,气力雄厚,他步于阎崇雪帝案前,也不行礼,也不问安。
阎崇雪帝似也习以为常,只当他是无形的空气,毫不理睬。
“陛下做的是不是过于明显了。”
浑厚的男声被控制得并不扰耳,在静夜空殿中显得尤为清晰。
阎崇雪帝抬了抬眉,将手中握得温热的笔放置一旁。
“陆遣,你还知道我是陛下。”
她锐利的眸光投向眼前无礼的男人,借着摇曳烛影,清晰可见他的面庞。他一袭锦袍,显然参加完宴席并未回府,不知徘徊了多久来到了她这里。
平日里总是见他穿戴着厚重的铠甲,布满青筋的手握着重剑,狠戾非常。今日换的这身锦袍极为合身,过分宽厚的肩膀搭落着精致的绣带,极窄的腰间盘着明玉腰带,也很是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