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还未降临。
夜空暗得不再透彻。
小满也忘了自己有没有睡着。
疲惫劲头过了,倒也没有了安眠的欲望。也可能是念床,帝侧殿的床怎么都还是睡不习惯。
既然睡不着,索性一直睁着眼,回想着盛凰夜前,师央对她说的话。
“大不了我们出兵与朝秦一战!大不了下令直接将江家抓起来满门屠斩!”
她迫切的想知道真相,想反击,毫不思索的意气而言。
师央并未将她的莽言当作轻谈,只是温声道:
“我朝没有理由与朝秦宣战,即便有,我朝也毫无胜算。陛下或许不知,如今当朝的武将,无一人可用。”
无一人可用。
一个国家没有将领,这意味着什么?
他接着道:“世家强权,渗透了朝堂的每一个角落。多少拿着官饷空揽其职之人,德不配位的坐在高处。神威将军死后,陆家一脉的武将只拥先寰帝。您继位以来,他们从未安定过,故而已被臣发配忌域之地坚守驻地。”
皇姐走后,她所支撑的平衡就此坍塌。小满所面对的,是早已千疮百孔的危塔。
“江家立于朝堂,翻云覆雨。在百姓眼里,却是为国为民的忠良。陛下揪不出他的任何过错,却要将其满门屠斩。且不说到不到得了论斩这一步,即便血洗了江府,陛下也会有失民心。何况,江家倒了还有徐家,徐家倒了,还有源源不断重新拔地而起的世家。霸权者斩不尽,只有不断洗牌,让他们无法盘根而立。”
“师央,我该如何做……”
她想做的太多,可如今的局势,她寸步难行。
“陛下要做的,是让自己强大起来。逐渐累积起属于您自己的力量。只有您足够强大,能与之匹敌,您才能看见现在目不能及的东西。您才有资格,去与之抗争。”
怎样才能撬动巨石?
怎样才能撼动山岭?
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一具单薄的血肉之躯。会被巨石压得动弹不得,会被山岭碾得粉身碎骨。
自保皆难,以卵击石只会连自己都断送了去。
累积力量,让自己变得强不可摧才是关键。
“王座之上建立起来的威望,并非一朝一夕。先寰帝自幼时起就伴在先雪帝身侧以示众人。来自父族的拥护是与生俱来的基点,再加上先雪帝为其铺设了一条顺畅无阻的路,少时涉政,亲民,拥兵。十几年的积累,才换得先寰帝当政时的安稳。所以,陛下不必心急。您现在的处境比先寰帝时期艰难得多。”
师央的话总是如此平和得云淡风轻,仿佛任何艰难险阻都不是问题。这足以安抚小满心中的畏惧。他望向小满道:
“陛下要抓住眼下的每一个契机,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师央所言之意,眼下有可以把握的契机?”
“是,忌域之地驻旗之战。”
忌域之地四个字,让小满浑身一震。
来自于记忆深处的恐惧不由自主的袭来。
“先寰帝驻旗失败后,我朝急需在各朝之中重立国威。眼下,陛下要亲詹南,诞下詹南王族血脉的皇嗣,这是再议驻款的条件。与此同时,提拔为己之用的将领。以最快的时间,出兵驻旗。”
天亮了。
思绪被就此拉回。
小满转身侧卧,眼前落入了詹南客的睡颜。
他睡得很沉,平缓的呼吸细细微微,并不明显。
小满本以为他不情愿与自己亲近。因被迫成婚而抵触。
但思来又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他所绘的一张张自己的画像,还有欢情时的那句:“别赶我走。”种种迹象都不似抗拒,反而,像喜欢?
不可能。
自己与他才成婚不久,数来也就见过两面。
与其解释为喜欢,还不如说,他为了他在这后宫的下半生考量,只能屈身讨得自己欢颜,好求得日子顺遂罢了。
詹南客睫羽轻颤,迷朦着眼,下意识的为小满掖了掖被子。
“帝侧。”
小满知道他已清醒,启声唤道。
“你若想走,我不会拦着你。你若想留,我也不会阻止你。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与我说。你若有什么所求,可跟我提。”
他垂闭的双眼半睁,抬眸时方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刻,小满止息了一瞬。
她侧眸不再与他对视,心中凝思着方才的话。
詹南鸿的模样浮现眼前,自己不能再纵出第二个詹南鸿来,若对他太好,他横行霸道搅乱内殿怎么办。
思来,小满的言语威厉了些:
“我会按照惯例,每月盛凰夜来帝侧殿里。不过除此之外,你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念想。待我诞下你的孩子后,我不会亏待你,但我们仅止于此,你莫要恃宠而骄。”
他的眼底涌出了一池落寞。
他缓缓起身。紧束的里衣让他看起来极有分寸,昨夜种种与他现在的模样较着极大的差距。
他赤足站在床榻前,恭敬的俯身跪礼。
因声疾而卑于言语,小满只能靠自己去猜测他的想法。
如此姿态,大概是自己的敲打有所成效?
“好了,我要去前殿议政了,帝侧歇息吧。”
小满起身下床,擦身走过伏在地上的詹南客。
直到宫人将她迎出殿阁,闭门声落时。
詹南客都未抬身。
我们仅止于此。
这句话萦绕在他的心海里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
被新帝冷落的詹南帝侧,盛凰夜承了帝恩,得了荣宠。
在王宫里做活的,多少都是看着帝主的脸色做事。
时至今日非同往昔,帝侧承了恩宠,那便是名副其实的帝王枕边人。不能再像曾经那般薄待了他。
即便詹南鸿软硬皆施,宫人们也不敢再事事遵从于一个君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