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阁高堂之下,三人匍匐在地。
师央负手而立。
冷肃的声音回荡而起:
“驻旗之战统领一职,你们三人,谁来担。”
还以为只是随军为兵,没想到要领战?!
大千心细,深知其中利弊。这统领一职可不是什么香饽饽,而是块烫手山芋。
“大人,我等贱下不过一介奴人,担不了领将一职!”
师央方要启声,一个声音响起。
“贱下愿领职。”
秦蛮双手抱拳,挺身而言。
大千侧转着抵在地面的头,惊愕的看向身旁那精壮的男人。
师央抬眸,这才正眼望向了堂下的人。
他坚定的目光不容得半分迟疑,无惧无畏,心甘情愿。
“战无不胜的国将神威将军。首次驻旗大胜,离黄泉一步之遥。再次驻旗惨败,身首异处。你,为何能两次,从那里完好无损的活着出来?”
师央一步一步走下高堂,站在秦蛮身前,用最冷锐的目光俯视着秦蛮坚毅的瞳眸。
跪在地上的男人丝毫未闪躲他的目光:
“贱下不仅能活着回来,贱下还能将阎崇的旗帜,驻立在忌域之地的更深处。”
“忌域之地中,你看到了什么。”
“若此战大捷,贱下定会将自己所闻所见,全盘托出。”
师央沉眸,转身背对着三人,所出之言平静无澜:
“你的身份,朝堂军中难有人信服。故而暂命统领一职,而并非将军。若驻旗之战大捷,你们未来的路会就此改写。若你们粉身碎骨于洞窟之中,倒也来得轻松。倘若驻旗之战失败,你们却活着走出来,将会面临什么,即便你们早已清楚,也再无办法回头。”
他们将会生不如死。
若驻旗之战失败他们却活了下来,朝官不会允许他们活命,众军也不会允许他们爽快的死。
石头听得云里雾里,只见大千匍匐在地的身子发着颤。
师央并非有意要恫吓他们。而是把事态的全貌完完全全的剖析在他们身前。让他们知其果,晓其由。
“贱下,明白。”
他们早已没有了回头的路。身为逃奴,要是被抓回,死得痛快都是奢望。
他们的活路只有一条——驻旗之战大获全胜。
——
忌域军出征前,帝王凤陵司为军祈福是历代传统。
按照规矩,阎崇帝需携所有子嗣以及帝夫帝侧登上凤陵司,在凤陵阁中长跪一夜。
这是小满儿时的噩梦。
而如今,这个噩梦还将继续延续。
启礼。
身后宫侍,皇卫军,礼官跪伏一地。
小满仰首望去,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让她心中发颤。不管所见多少次,还是会被吓懵。
好在今日高阳半掩,若是烈日灼晒,小满定会半路晕厥。
以往身为公主而来,所穿的礼服相对轻便。如今称帝,这厚重的衣裙不免给她增加了不少负担。连提在手上都稍显吃力。
这时,沉重感悬空一轻。
身侧的詹南客帮她提起了身后的裙尾。
他自己那身繁重的礼服都无再顾及,竟然还为她提裙尾。
作为“盟友”还真够义气。
小满这样想着。
小满有那么一刻庆幸自己迎了位帝侧,凤陵阁漫长的夜晚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度过。还有人帮提裙尾。
也不知道埋头走了多久,力竭已然让她不太顾及一开始的端庄仪态。小满躬着背有些气喘吁吁。簪花流苏摇晃叮呤作响,打在她沁着薄红的脸颊上。
詹南客往山下望去,山下的众人像铺洒一地的芝麻粒,已看不清轮廓。如此,也不必持礼。
“陛下。”
闻声,小满疲惫的回首。
只见詹南客将披垂部分的发撩到一侧,背对着半蹲在地,对她说:
“我背您上去。”
推脱的话说不出口,因为她真的太累了。累得晕头转向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你可站稳了,我要上来了。”
“好。”
果真是练武之人,底盘稳健非比寻常。
小满扑在他宽阔的背上时,他文风不动。双手将她的腿固好后,轻然起身。
小满环着他的颈,脑袋颓然道搭落在一侧。
“你要是背不动了,再放我下来。”
身下的人没再回应,只是一步一步向上走着。
这具身躯给了她休憩的机会,宽厚坚实极有安全感。舒适之下小满不自觉的将头靠在他的颈间。因盛装前的熏体之仪,他的领口隐隐散发着暗香。他的体温因攀爬而稍显升高,呼吸却沉稳而平缓。
一路向上,不快亦不慢的速度,未见歇停。
直到眼前出现了石阶的尽头,那是一座暗红朱漆的华丽殿阁,琉璃瓦上反着细碎的天光。穿过前庭,打开沉重的大门。肃穆的礼堂上摆着一尊尊白玉雕琢的牌位。
以赤红的墨在白得发寒的玉牌位上书写着一个个以阎崇为姓的名字。
上一次来到凤陵司,皇姐还在她的身边。
就在现在的位置,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
如今,那个紧贴着她的温暖,化作冰冷的玉牌位,静静的摆放在她的眼前。
小满有些不敢再看那个名字。
眼睛有些疼,热流隐在眼眶深处,蠢蠢欲动。
她低下了头,屈膝跪在了空静的礼堂中央。
一晃几年时光,少时跪在这里时,脑子里都是赶快结束这一切。好累,好想在软软的床上睡上一觉。如果不用跪上一整夜那该多好。
不想几年后的今天,所思所想皆不为自己。体肤上的疲惫被另一种情绪压迫着,玉牌位上的名字像无数双深眸直直审视着自己,其中还包括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们会不会责备她无能为帝?
她会不会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