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黄色的,小满亲自挑选的。好似并无需多名贵的衣服,即便是他先前常穿的素简灰衣,都能被他那挺阔身姿衬得气质不凡。
阵阵焦香与米香揉合,扑鼻而来。
小满也不满足于伸头探着,而是起身来到了他的身边。
碗里的米粒已经被碾成大小不一的颗粒。与金苔石上烘烤熟的褐色菌苔混在一起。詹南客将其中加入了先前淘米留下的水,将其揉捏成了一个个方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洗干净的盘子里。
而后,连带着盘子,一起放入了沸腾的米锅之中。
终于,在锅盖打开的一瞬间,冲涌的雾气漫开。
文素照顾着床上阿扶,饿了几日的孩子们一个个狼吞虎咽,碗筷不够就用荷叶木枝代替,板凳不够就围坐在地上。
小满捻起詹南客做的点心,细细品尝着。倒也不敢拿多,想着留给孩子们多吃一些。
“真好吃!明明没有放佐料,为何会是甜的?焦香润嫩,甜而不腻,还真是特别得难以忘怀。”
“这是金苔石自带的味道。”
小满举着糕点,仔细端详着。微黄的米糕上布着褐色的点,米糕并不像御食做的那样细腻,可就因大小不一的碎粒才让他的口感非常丰富。
“陛……小满喜欢吗?”
他念道“小满”两个字时,灌入了太多的柔软。
当着人前自然是不能唤她陛下。但是第一次听詹南客唤自己的小名,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并没有剧烈的排斥感,小满收拾出笑面,对他道:
“喜欢。”
在外人面前,他不便于取下面遮。总不能因此不吃东西,小满对他道:
“屋外的风舒爽,我们出去吃吧。”
屋外的围院里。
杂草被将将清理过。
詹南客坐在小满身边,隔着一拳的距离。他取下了脸上的面遮,目光总是落在身旁少女的身上。
从出来后,她没有了方才屋内的食欲,拿着咬了几口的糕点心事重重的模样。
未等詹南客开口询问,小满惆怅道:
“我是不是一个很无能的帝王。”
不似询问,是肯定的语气。
“江家势力滔天,被他照拂的官臣与他沆瀣一气,他们像一个又一个的蛀虫,吸附在阎崇的身上。而我,却无能为力。”
小满垂首,望着地面上参差不一的杂草出神:
“于朝堂任人摆布,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更别说,这些百姓。这些孩子是我尚且遇到的,除了他们之外,到底还有多少人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
一开始小满是为了皇姐的宏愿才试图做好一个帝王。接着,她是为了保护魏执才想着要变得坚强。再后来,她知道了江家的所作所为,知道了皇姐模糊的死因,她一心只想变得强大,找出真相,整治朝纲。
现在,她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皇姐口中的国泰民安,其中“民”的具象化。
她一直生活在深宫之中,民间种种,她只在书卷上体会过。
苦是何苦,哀又是何哀,她感受不到,她想象不到。就连曾经对江家的恨,她也仅仅是从皇姐的恨意中摄取而来的。
所以恨得不透彻,所以总是对帮过她的江还晏抱有一丝友善的好感。
她在努力成长了,她努力的去攀爬,去摒弃一些累赘的东西。
可这条路太长太长,仿若看不到边际一般。
她怕,怕在有生之年里都没办法做到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开始没有自信。
“备旗礼因您顺利完成。是您一举抵抗朝将发布奴人征兵。您还……为了与詹南谋约,与自己不爱的人成婚,并且要生下不爱之人的孩子。于帝王而言这是寻常事,可对于小满来说,您牺牲了自己很多,也迈出了一步又一步。不能只看向最远处的目的地,而是可以回头看看,看一看您前进了多少。”
他明明说的很淡然。可在他那么清晰认清他的处境时,却又显得有些苦涩。
小满看向他。
微风拂过,她碎落的发丝略过她的面,也一同浸入了那潭稍稍舒展的愁容之中。詹南客想伸手为她拨开碎发,却在手抬起时,愣悬在空。
“你的手怎么了?”
所见他手上一片伤痕,是被胡乱抹去的血迹。小满制住了他的腕,阻止他收回手的动作。
“小伤罢了,没关系的。”
这一见便是烫伤,薄薄的衣袖隔不去火烧过石头的滚烫,他还一直不吭声的被烫了那么久。他不知道疼吗?
“要回宫里才有药了。”
说着,小满捧着他的手,轻轻的吹着细细凉风,想为他减少一些疼痛。
詹南客凝得出神。
她在不停前进。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会慢慢靠近吗?
若能在她心间又那么一寸立足之地,那该多好。
“呀!恩人和恩人好——亲——密——!”
屋子内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探出头来,他们攀在门槛旁向外望着。欢笑出声。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亲密很正常!”
小满假怒着起身与那群小娃娃们打闹在一起。
不经意回头间。
她见庭院男子衣袂翩翩,英眸明俊,笑意由心。
她第一次所见,他卸下沉重桎梏后,轻然的笑。
她奔向他的身前,牵起他的双手,欣喜道:
“深宫无趣,我准许你无需禀报就能任意出宫!詹南客,你帮我照顾这些孩子们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