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蛮被传召入宫时,已是夜初。
夜幕笼罩得将将透彻,宫灯中的火烛被晚风撩拨得阵阵颤栗,灯影频频晃漾不止。
议事殿不甚平日灯火通明,只有寥寥明烛几只薄光浅浅。
秦蛮踏入议事殿。
身后宫人掩闭殿门,沉重的拖响回荡在空荡的殿阁之中。
小满只穿着一身薄衣,肩上搭着外袍,随性的用玉簪松散的挽着发。此时,她正慵懒的坐在案桌前,用笔尾杵着侧额。
见秦蛮要屈身行礼,小满打断了他的动作唤道:
“你过来。”
走近时方能看到,她薄衣轻透,曼妙身形若隐若现。领口宽散,胸脯软肉间深显着沟壑。秦蛮喉结微滚,急忙偏挪过目光。
“忌域之地的深处,到底是什么?”
他们一案之隔,她坐直了身,映着摇曳烛光的清丽瞳眸清澈见底。
秦蛮曾许诺,驻旗之战大捷后,会将自己所知晓的全盘托出。
无人知道忌域之地中到底是什么。
即便是从里面活着走出来的人。
因为。
忌域之地的深处,是一片漆黑。手中的火把只能照亮脚下的路,浩瀚的无垠之域没有人能看得清。生灵、万物皆融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秦蛮低沉的声线压得很轻:
“忌域之地像一个血盆大口,一路顺其喉管入腹。不管是脚下的路地,还是山岩石壁,一切都是浓血一般的深红,黏腻、韧硬。将手贴在上面,能感受到如脉搏的跳动。它就像有生命一样。”
在小满的记忆中,每一个提起忌域之地的人都会露出极致的恐慌,和失去理智一般的癫狂。当年皇姐的歇斯底里还历历在目。
而眼前的男人,从始至终都平静得让她生寒。
“是什么,有如此大的威力,将各朝的千军万马全全吞噬?”
“是异兽。”
“异兽?”
“有的异兽与人一般大小,身形似人,头首似兽。有的异兽若楼宇,若巨山。也有如虫如蚁,数之不尽。”
“你为何能看见。”
她的眉宇间生出肃意:
“所有人都看不见,为何只有你能看见。”
这便是关键。
为何他能几番活着从忌域之地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为何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一切,他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生来可以在黑暗中视物。”
小满哑然。
她以为她可以从他身上掘出不为人知的绝技,让忌域将军之名不再非他不可。
但事实是,无人能将他替之。
不可替代的忌域将军。
扬名万里,佼佼战功。
这样的人投身于江家,那便是直指小满喉管的利刃。
秦蛮对阎崇来说,是天佑的祥兆。可即便他是无人能替的一步狠棋,一旦威胁到王权,他便是最棘手的毒刺。
若放任一切愈演愈烈,到最后,定会变为她无法控制的局面。
若他真与江家一派。
那么他绝不能活。
在此之前,小满要确定一件事情——
小满起身。
她手把细长的精致烛剪,剪灭了案台上的明烛。
迎着每一处光源,她步步走去,将其熄灭。
直至诺大的议事殿中再无光火。
“你可看得见我在何处?”
小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看得见。”
“那你走到我身前来。”
秦蛮朝着小满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他走下阶梯避开立柱,每一步都不含犹豫。沉重的步子落在地上发出闷响,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此时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薄薄窗纸外透进来浅淡的光,虽不足以照亮殿内,但能让小满看清眼前高大身躯模糊的轮廓。
细细碎碎的声音落地。
秦蛮直贯了一口凉风入喉。
他无措的垂下眸,呼吸声愈加明晰。
“你可看得见我现在是什么模样?”
秦蛮闭眼沉神一瞬,平息着胸膛中的起伏。
他大步走到小满身后,将小满落满身下的衣衫拾起。
“夜里天凉……”
说着,他将衣衫搭回了小满身上。又仔细的拢了拢。
他本要抽出的手被握住。
她的手相比之下过于小巧,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指端。他的温度尤为炽热,而她的纤指泛着薄薄的凉意。
秦蛮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轻柔摩挲着,似乎想以此给予她温度。
忽而,他摸到了她手心的伤痕。
“你的手怎么了?”
秦蛮担忧至极,剑眉拧皱,所有的绯念烟消云散。
他摊开她的手细细检查着,小心翼翼的用指腹抚过她的伤处。每触一下,秦蛮心头一紧。
“你的手心怎会有烫伤?”
小满只叹为何这世间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不见他暗夜中的神情,只知自己都已这般主动,他还一而再的转言他话。
“秦蛮,跪下。”
她的声音带着厉色,让秦蛮一怔。
他以为自己逾矩惹她生怒,他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屈身跪在地上。
他实在太高大了,唯有跪着时,她才能与他平视。
沁凉的小手捧起他的脸,描绘着他下颌锋锐的骨骼,指尖抚过他的唇,让他不由得面上升温。
“陛下……”
他话音方启,便被她一吻封唇。
秦蛮抬手,轻轻的制住了她的腕。
他或多或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虽从未经历过,也未亲眼所见过,但为奴这些年,那些想近他身的女人,所想所图的,全是那件事。
那件,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