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少年男女并肩而立,肩背线条不易察觉地绷紧,警惕之色几乎难以掩饰,目光紧盯着景昀与慕容灼,却总是忍不住瞟向无声无息倒在角落里的小女孩,隐现担忧。
景昀的话一出口,刹那间场中几乎死寂。
数息之后,其中那名少女朝前走了一步,低头行礼:“多谢前辈援手,晚辈不胜感激,来日若有机会必倾力相报。”
慕容灼昂首挺胸,骄傲应下。
眼看这对少年人没有坦陈身份的意思,警惕之色仍然未消,景昀微微颔首,转而对慕容灼说:“我们走吧。”
慕容灼一时愕然——这就走了?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问,莫名其妙和妖族动起手来,而后说走就走?
这根本不是景昀的作风!
她刹那间几乎要误以为景昀惨遭夺舍,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哪路神仙妖怪有这等能耐,只好一边茫然点头,一边传音问景昀:“真就这么走了?”
“走。”景昀平静道,“我大概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她转身间白绫下的双眼对准了那两名少年的方向,随意道:“故人今在否?”
景昀抬手一抓,那只唯一幸存的倒霉妖物就从尘土飞扬的坑里飞了出来,悬在空中。
那对年轻人齐齐变了脸色,景昀一按慕容灼肩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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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猜到他们身份的?”回客栈的路上,慕容灼满心疑惑,满脸迷茫,“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知为什么景昀这一次带慕容灼离开时,速度异乎寻常的缓慢,她说:“倘若我猜的没错,他们动手用的是纯正的道殿功法,却做出私下潜入玄真观殓房的举动,又被妖族追杀——他们应该是道殿右司的人。”
说到这里,景昀顺便给慕容灼讲了讲右司的来历。
右司从属于道殿正使,正使为道殿耳目,座下设左右二司,左司明面上代表道殿在外行走,收集消息巡游监察;右司则处理不便为天下所知的隐秘,除掌管右司的正使与道尊外,即使道殿中人也很难得知右司的存在。右司下设各支小队执行任务,每队统领者为少使。各队原则上不直接产生联系,必要时通过暗号联络。
“那两个人对暗号没有反应,应该都不是少使。”
“暗号?”慕容灼问,“是那句‘故人今在否’?”
景昀颔首。
慕容灼意识到不对:“这句暗号应该是一千年前的吧!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已经更换过暗号了,所以才没有反应?”
“不会。”景昀说,“暗号确实会更换,但旧的暗号不会直接废除,修行者寿元绵长,很多时候动辄闭关几十年,当年右司曾经在妖族内部策反了一位间谍,后来更换暗号时联络对方,死活联系不上,等到重新接回联系才知道,那位间谍只是睡了一觉,已经过了四百二十年后,策反它的少使都已经故去百年——这种例外情况太多了,所以暗号会不断更新,但旧的暗号在部分情况下仍然可用。”
“四百二十年。”慕容灼喃喃道,“这是什么妖怪啊!”
景昀说:“龟族。”
这很合理,慕容灼豁然开朗。
客栈到了。
景昀带着慕容灼径直进了三楼房间,然后道:“退一万步说,哪怕暗号没用了,但这只妖物在我们手里,他们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她袍袖一挥,一个巨大的灵兽袋从虚空中飞出来砸在地上,如果不是景昀早就在房中设下了结界,这个灵兽袋能直接砸到一楼去。
慕容灼嫌恶地看了一眼灵兽袋:“所以你为什么要引他们找上门来?”
景昀说:“因为他们可以用。”
“我已经千年不曾回来了,时过境迁,我的弟子、旧友都已故去,暴露身份等同于扰乱此界平衡,所以我们能借助的力量其实很少。”
“你想把他们变成助力?”
“说不上助力。”景昀一哂,“反正今夜撞见了此事,我们又已经出了手,何妨多走一步?”
“你不怕他们认出来你是玄真道尊?”慕容灼有时很容易从一端跳跃到另外一端,刚担忧过身份无法取信道殿弟子,又担心景昀身份暴露传遍天下,打破此界平衡,二人被仙界召回,神魂寻找未半而中道崩殂。
景昀:“没关系,画像失真,他们认不得我,何况世人心里的玄真道尊,本来也没有眼疾。”
慕容灼一想也是,自古以来仙人立地飞升一去不回,朝游碧海暮苍梧,超脱红尘之外,哪里听说过仙人居然从仙界折回人间呢?
“那你是不是要取个假名?”慕容灼继续思索,“我再在外喊你阿昀,会不会引起他们特殊的联想?”
景昀思忖片刻,然后问:“你出身的那方世界,没有为尊者讳的规矩吗?”
慕容灼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是从小被师尊抱回道殿的,所以我取道号很早,师尊疼爱我,在我第一次引气入体的时候,就为我择玄真二字为号,从此长辈、平辈都只以道号称呼,晚辈更不能随意打探我的真实姓名。所以我广为人知的称呼有好几个,玄真道尊、景真人、景玄真、景道尊、玄真,都是我,外人以道号或职位称呼,唯独本名景昀不为世人知晓,这是敬重尊长,故而避开本名的缘故。”
慕容灼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在少师面前只称呼他少师,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是不是也算是一种为尊者讳,显得有点生疏,不够亲近。”
景昀想说你们那是调/情,看在还要慕容灼帮忙的份上,把话忍住了。
她指了指灵兽袋,转移话题:“你没有好奇心吗?对了,你为什么跑到玄真观的殓房去了?”
慕容灼后知后觉,花容失色:“那是殓房?”
景昀愕然:“你没看出来么,院落布局、房屋制式,还有冲天的妖气……算了,你确实不是会留心这个的人。”
慕容灼表情扭曲:“玄真观的殓房为什么不在观中啊!要是在观里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景昀说:“你会愿意把尸体停在你家里吗?”
慕容灼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