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对于“夫子”这个称谓可谓非常受用,眯眼一笑:
“裴智回来了啊?这是我朋友来给你们送真题卷来了——哦对,你收拾完记得把卷子点点,我下午就给你们发下去做做。”
裴智应声前去,临走时还不忘和凌如月行礼,看得她目瞪口呆,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趴在沈墨耳边小声问:
“这这这、这真的是裴家的少爷?那个成天上房揭瓦、来我家书肆只买小人书的京城知名纨绔?!”
沈墨也颇有成就感地挺起胸,肯定点头,凌如月双眼瞪大,瞅了瞅院里和工人有说有笑一起点卷子的裴智,绕着沈墨连连转圈,上下打量:
“可以啊乖乖,我的沈夫子欸!您这是如来佛祖转世吧?!连那齐天大圣都治得服服帖帖!厉害厉害,我凌某人佩服!”
“本来我还担心,你替你爹分忧别把自己给分进去喽,现在看来——”她捏了捏沈墨白嫩的脸颊,“那整个太学的妖魔鬼怪都得折你手里!”
沈墨笑骂着轻打了她一下:
“去去去,听你这王母娘娘给这瞎说!欸,我爹那边怎么样了?”
见说到正事,凌如月也收起软没骨头的样子,正色道:
“咳咳~禀报沈小姐,那姓蔡的依旧贼心不死,三头两天去你府上骚扰,我哪,虽是有钱的怕这当官的,但还是略施小计把他引走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沈墨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你爹那边,我可是快瞒不住了!你是不知道,自从编了你来我家‘小住’几天的谎,他老人家要不是病在床上起不来,早都要来我家抓你了!”
凌如月夸张地作张牙舞爪状,沈墨不由叹气,当初办这变形记是瞒着她爹的,一来没把握能成功,二来不想让大病的他担心,若是他知道把女儿卷进了朝堂纷争里,定是不会同意的。
但沈墨不甘愿做那池中物,收敛了心思,她如往常一般优雅得体,给朋友和新来的秦青安排了食宿,用过午饭后就准备带着裴智二人去学堂。
路上经过一同窗的家门口,他正在院里摆弄虫罐,见着裴智就热情招呼:“呦,裴智,这么早就去学堂啊,要不先来斗一会蛐蛐?”
裴智犹豫了一下,征求地看向沈墨,现下时间的确还早,何况看到他们相处这么好,沈墨心里也很欣慰,顺势接过裴智手里的卷子,压在阿孝手里,后者嗷呜叫唤了一声。
“去吧,你也好久没放松过了,但是要准时来学堂!”沈墨朝他眨眨眼,“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裴智了然点头,笑着朝沈墨挥别,奔向同窗的院子里,是啊,可惜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明白这点,尤其想到初见时趾高气昂的模样,他就尴尬到想挖坑把自己埋进去!
所幸他终于明白,自己和这些农家的孩子并没什么不同,大家一起耕作,一起上课,这是比太学还要舒适的学习环境。
沈墨先带着阿孝去了学堂,谁知秦千澜竟先他们一步到了地方,表示自己也想替弟弟试试题的难度,帮忙把卷子分发到学生的座位上。
待学生陆续来了后沈墨简要说了下考试要求,立起沙漏计时,许是她经常突击测试,这些学生习惯了似的,纷纷熟练掏出夫子给他们新买的文房用具,奋笔疾书起来。
惊蛰过后,乡村的虫鸣也渐热闹了起来,正巧学堂外有一棵郁葱高大的参天古树,枝桠随微风摇摆,惊扰了藏匿其中的虫孑,阵阵虫鸣中,沈墨也提笔做起了真题,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教室外的虫声也是这般嘈杂。
凌如月弄来的院试题集分为帖经和策论两门,帖经就是寻常的古诗文默写,沈墨大致翻了翻,篇目基本都在她让学生背的名篇之内,这一科应不是问题。
麻烦的是策论。
她翻卷子的手一顿,皱起了眉头,自己本以为地方院试的策论不会出太过偏难怪的题目,通常情况都是当地的税收、民间田亩之类的政策分析,类似现代文科的政治大题。
可她翻阅发现,近几年的院试里,不仅挑了连中央的会试都没考过的偏怪法条,竟几乎没有地方百姓耳熟能详的政策,都是京城的水利或官员铨选制度调整的看法之类。
这种题属于时政,若是在互联网发达的现代,大家用手机一查就能知道这些政策,可在信息闭塞的古代,在小地方埋头耕种的农家子弟要如何得知京城里的动向?!
为谁开后门、为谁使绊子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沈墨沉了脸色,将卷子摊在讲台上,是她考虑不周,没料到这种出题走向,所幸离院试还有时间,她只能再麻烦一下好友,用秦公子给的银钱定来一批书肆里的时政小报,还有这种题的做题套路也得教给学生······
不止沈墨察觉到了策论的难度,角落里的秦千澜自是也看出了出题人的祸心,心头无名火起,看来他这此微服私访是访对了,不止引出了朝堂的老鼠,连地方上的污垢都暴露了出来。
底下的学生们更是叫苦不迭,尤其是学习一直领先的李成,前面的帖经他答得飞快,信心也倍增,觉得功名有望,谁知这紧接着的策论就给他来了当头一棒。
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题目,记得沈墨教过此类题的模板,但之前都是自己比较了解的土地丈量或者人头税,毕竟年年要和这些打交道,谁知这真题竟考了什么、什么官吏铨选由三选变为两选有何深意?他连之前有三选都不知道,哪里知道又变成两选了?
但也只是沮丧了片刻,李成很快打起精神,偷偷四处张望,准备看看小弟们答得如何,结果大部分学生都是飞快写完帖经,卡在了策论上,连一向鬼点子多的李二丫都苦着一张脸,在草纸上画王八。
唯独城里来的裴智,对这个官员铨选制有所耳闻,虽只是听他爹在饭桌上闲聊了几句,但答题也绰绰有余,很快就奋笔疾书写完了。
李成轻叹口气,胸前有些发闷,虽说他知晓官宦子弟比自己占优势,但以前他觉得只要努力就能弥补不足,可现在竟不那么确认了。
整个学堂似乎都蒙上一层黑云,沈墨叹了口气,挥手赶去这些“乌云”,打趣道:
“哎呦,我这正欲